“大小姐有所不知,”小廝笑笑,“三長老久居極東,通曉此地水脈,加之禦水之能,便自其下極東冰溪水係暗流引出一脈明水積成水澤,多年維護方至如此。”
祭心下了然,便隨著小廝繼續前行。廊道另一頭鏤雕柵門不再飾以朱漆,僅一層清漆其上,留下一點難尋的原色。數扇木門之後,祭抬眼即見陳列著有相當可觀數量書卷的書架,頂天立地。幾經繞行,祭終是站在了楠焱淳澈的案前。
許是察覺到了天光變化,楠焱淳澈抬起頭來望著祭,微微地笑了一下。
楠焱祭並不是沒有見過楠焱淳澈,卻仍舊有一種視野裏驟然亮起的錯覺。他的白色生就一種微寒,如遠辰一般。許是司水的緣故,他本人也帶著一線水的特質,像是寒泉,極清,卻深不可測。一襲素錦軟綢點蒼的白衣照舊不飾徽飾,長發蒼白——確為蒼白,比起白衣來含了一線似青若銀的冷調,被紋銀海水玉的銀冠高束而起,穿一支無紋無飾的脂玉長簪,餘下長發柔順披在背後,分毫不亂。眸色稍稍深於發色,生就一點藍色調方不顯得過於生冷可怖。
祭按著禮數行了一禮,乖巧安順。楠焱淳澈隻淡然笑笑,起身將案上書卷壘做一堆,小廝當即會意,將其搬離,片刻後門扉輕響,他悄然退去。楠焱淳澈隻一指祭身旁的八腳圓凳,示意她坐下,她方落座,便見楠焱淳澈自案角茶盤內取出一隻描水紋白瓷的茶盞來,茶壺傾入的卻不是祭預想的茶水,隻是普通的白水而已,不帶分毫溫熱。祭正不解,就見他手掌微微一斜,茶盞傾倒,盞中水作勢便要蔓延案上,祭一驚之下正欲斂袖,就見那漫出杯沿的水絲毫未沾案上,而是直接化成一種類似鳥兒的精巧凝形,盡管隻有巴掌大小,卻以一種優美的姿態流暢地飛過屋角窗前,身姿剔透淩逸,祭的目光也被它所吸引,追逐著它輕盈飛過書架和立柱,楠焱淳澈就在桌案對麵,聲音溫和。
“我們認為,萬物有質,即是可被我們察覺的存在,都有其樣貌與形狀,你我、杯盞紙張、山川草木走獸飛禽乃至日月星辰都是如此,它們是‘質’,亦是事物的‘表’。”他輕輕抬了一下手指,滿屋飛舞的鳥兒翅翼一綻,順從地從半空滑行回二人麵前的桌案之上,棲在杯沿,祭隻好奇地盯著它。
“‘表’是軀殼,是決定了的形態,是固定的不得變動的死物。”楠焱淳澈輕輕地道,同時水質的鳥兒周身似乎扭曲了一下,透出一點微弱的、盈藍色的光澤,“而萬物不僅有‘質’,還有‘息’,它們是事物的‘裏’,是不穩定的靈,是遊走不定的魂魄。如果‘質’決定了某件事物的存在位置和固定形態,‘息’就象征著它存在的狀態和所有的不確定性。”他頓一頓,張開手掌將那隻鳥的形態虛握在掌心,十分輕巧地一握之下,水凝就的鳥形便悄無聲息地破碎了,化作大小不等的水珠,滑落回了杯盞之中。而它先前所在的杯沿上,還停留著一點微光的形態,遊離著,不甚穩定。
祭注視著它,有些不知所措。
“‘裏’的存在受‘表’的影響,卻並不為它所決定,在一定情況下即使失去了‘質’,‘息’也能夠短暫的停留,強大的、有粗淺自主意識的‘息’甚至能夠召集和凝聚新的‘質’,隻是這樣的現象在自然情況下隻會發生在生靈的身上,而且是相當強大的生靈,魔法師的自愈能力就不失為這樣一個例子。而正常情況之下,不經維護的‘息’會因為失去作為依憑的‘質’,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消散而去。”仿佛是聽從他的意願一般,那一點模糊的藍光緩慢地閃爍了幾下,無聲消弭。
祭重新抬起頭來望著楠焱淳澈,他微微垂著眼眸,長睫如霜若雪。
“靈祈術,就是流傳在東域的一種利用萬物息質表裏關係的魔法,以不確定的一麵進行溝通,從而得到一個穩固的結果,這也是我要教給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