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金的白色華服長裾拖曳在夜色之下星邸稍顯冰冷的廊道裏,無聲卻莊重地繞過微光傾瀉的主樓梯,一路來到四樓西廊某個房間的門前。帶著玉石般溫潤質感的修長的手在雕鏤繁複的門扉上輕叩,門內也隨之很快有了響動。
輕響之後開啟的門扉之後,身形略顯嬌小的女人站在門後,一身白色長裙隻在袖口領口和裙裾部分細密紋繡著堇青色的火焰徽飾,既為撫慰,亦為尊榮。毫無光澤的暗紫色沿著她的發絲末端蜿蜒而上,幾乎占據了四分之一的部分,過渡分界之上的部分,仍舊保留著春季櫻花一般的柔潤嬌嫩。
凱瑟琳見是黛斯特尼,提起裙裾微行一禮後便遠遠地退了開去。從那六翼王者身上輻射開來的、那般熾烈而明耀的息,即使不可見,也逼迫到她近乎窒息。
黛斯特尼略微點了下頭,沒有過多關注,也並未太作追究。通往內間的門半開著,依稀看到臨窗的一把雕花高背椅上,王的白衣如若流水一般傾瀉及地。尖耳突出發鬢,白發紛揚如雪,鋪散及地。
銀色眼眸中清晰映出的、縈繞在周身的堇青色的“息”,些微如同根須一般的感知末梢隱約明滅。堇色翎蝶自發梢析出,環繞著王的禦座,翩然飛舞。
……在療傷麼?黛斯特尼不由歎了口氣,通過王權協調自身與領土關係,讓流轉著的力量稍作傾斜地聚集在他的身邊,緩慢卻有效地縫補著這樣精致的身體。
“……你來了。”他這樣想著的的時候,洛歐斐那平靜而寥落著的聲音,從意識深處緩慢蕩漾而起。黛斯特尼微微一滯,德蘭的王仍舊端正莊重地踞於王座,沒有任何表情和示意,仿佛一直沉凝,從不言語。
一瞬間的遲滯並未使黛斯特尼大惑不解,微微掃了一眼燈火未明的外間,旋即心下了然。凱瑟琳?達伊洛空有德蘭長公主之名,但她自身的實力甚至不及依達法拉的尖端愛麗絲,其中固然有著蝕化流失的原因,卻也不甚容情地昭示著她的脆弱——她隻是普通人,沒有洛歐斐亦或是貝拉特莉茜婭那樣流傳自遠古強大到足以反滲肉體改變血統的靈魂,她替洛歐斐擔下院長之職,隻是因為那時的達伊洛再無繼承人存世,盡管如今的她仍舊是名望極高的星空學院第二十四任院長,但世家無不知她背後那些隱匿於時光的,才是這個第八世家真正的力量。
她本該過著一個世家大小姐應有的安穩生活,幼年被父兄嗬護,少年被俊傑愛慕,中年嫁為醫者之妻淡然隱世,老年兒孫繞膝無愧生命漫長。
那個名為楠焱祭的女人的出現,將她原本就因蝕化而埋下禍患的生命再度擾亂。
她強硬地撐著這個世家在光明之下的恬然表象,而她的身體卻在陽光所不及的地方無聲潰敗。
她的兄嫂也曾竭盡全力地想要保護她拯救她,奈何蝕化從無逆途,他們竭盡所能地將她保護在戰火與陰暗無法波及的地方,卻終究自顧不暇。
當原本的安定破碎,她終究也要站出來回報這一份恩德。隻是有些東西,她再也無以償還了。
保護她已是習慣——對於洛歐斐而言現世僅剩的至親,盡管不善言辭不善辯駁,他仍舊用他獨有的方式,將最深重的黑暗和痛苦悄然阻隔。
黛斯特尼無聲歎息,意識伸展開來,與他的意識精準接合。
“嗯。”
他回應,再簡單不過。
“終究還是要麻煩你了。”他輕語之間,似有無奈。
“萬年寂靜之後偶爾出來放風,尚還算不得麻煩。”黛斯特尼垂下眼眸,“你……終歸還是下定決心‘溯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