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西庭(3 / 3)

他輕輕地抬手,將昏迷的若瑞斯送進了法特安蒂斯的懷裏,群青色的獸瞳裏噙著些許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族固然強大,也總要有一個人能夠無條件地和她一直一起才會安心。”他淡淡笑著,深遠平寂。

法特安蒂斯低低應了一聲,滿麵擔憂地望著幾乎被那斷劍貫穿的若瑞斯蒂娜。

“這個傷——不會要緊,結束之後很快就能處理,”罹辰眼角的餘光無意掃向高空,安撫帶著迷離。

“您這樣脫離戰場……沒有關係麼?”法特安蒂斯謹慎地輕聲問。

“不會。”罹辰意味深長地笑笑,“因為戰局已定。”

艾奧斯眼見那已經遞至麵前的劍尖不做絲毫停滯順勢便要貫入心髒,在瞬間做出了最精準的判斷——整個人後翻仰倒以躲避那一劍直襲的威勢,對於德蘭王劍那樣過於纖細隻能憑借速度取勝的輕武器,隻要無法正中對手就已經注定了這一擊潰敗的定局。

然而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洛歐斐手中的劍柄轉過九十度,改前刺為下劈,以一種接近水平的細微角度插進了艾奧斯的胸膛裏。

從中心向每一處感知末梢蔓延開來的、驟然撕裂的殘酷痛楚在「吞噬」化身而成的少年的軀體裏炸開,仿佛連同意誌都能撕成碎片的可怕力量被完全注進了這個脆弱的分身之中,在劇痛的折磨下視野驟然黑暗之前,艾奧斯驚覺那把捅入自己胸口的劍已然不是德蘭那纖華輕細的銀色細劍,流轉著懾人金色的厚重劍刃刃鋒如同紙片一般輕薄鋒銳,外帶著不可忽視的體積和重量。

一把由“權”與“力”結合而成的重劍貫入胸口,輕而易舉地將那被模仿成少年外表的精致軀殼以暴力刺穿。

尤不算完,劍刃沒至中段便不再突進,在德蘭之王那雙修長而白皙的手中劍柄旋轉著將束縛著劍刃的血肉骨骼不留絲毫情麵地盡數絞得稀爛,劍柄上推,原本以一種近乎水平角度貫穿身體的重劍在這一力量的推動下驟然改為垂直,生生在少年的心髒上挖出一個駭人的空洞。

那是何等殘忍而酷烈的殘殺手法,即使是幹慣了這種髒活兒的柯琳若見此景隻怕也要咂舌,殺手的高效在於一擊必殺不起聲勢,這一點在洛歐斐以那種方式將艾奧斯刺穿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而後麵這絞肉一般的酷刑更像是有意為之,像是報複,又像是對著整個荒寂世界漫無邊際地呼喊。

而原本緩和下來的憫意和悲哀在這時也被洛歐斐完全從麵上抹去,重新恢複成了那種不為任何外物所動的默冰,他手下的這個少年不再與往昔有著分毫的糾葛、他是「吞噬」、是自遠古就與德蘭為敵的「吞噬」、是終結了自己父親性命、更在在十六年前以一擊黑箭終結了自己此生最重要之人性命的「吞噬」——

如此,便不再需要分毫的遲疑和憐憫。

也許正因如此,感情對於德蘭而言,向來都是多餘的。

黑色的、粘稠的濕冷的,稱不上是鮮血還是組織還是什麼別的被粗劣模仿的東西不受控製地從王劍的穿刺之地四散逸出,又被紛飛的細密金色雨絲洗涮幹淨,他在衰弱,神智和力量,意誌和記憶都以一種能夠被察覺的方式衰弱下去,他麵上的驚愕也緩緩空虛下來,最後變成了一種痙攣著的痛苦。

也許隻有在這樣生和死的、對他而言不存在的間隙裏,原有的融合的痕跡才會再一次被強行擠壓出來。

手上再度加力,重劍深至沒柄,「吞噬」再度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好似崩潰一般。

洛歐斐俯身,未束的白發以優雅的姿態垂至少年的耳邊,白發的王者送上輕語,好似孩子睡前晚安的贈言。

“再見,西庭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