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息漸遠。
初春裏柔和的氣息已經填滿了這片土地,消亡後的再現,毀滅後的新生,年華裏生生不息的咒語,徘徊此地。
舊年未落的葉芽在擋下陽光形成陰翳,斑駁而閃爍著令人想起黎明時昏漠卻又異常明亮著的星空。它們從容地將光輝灑向某人的瞳孔,微暖的金色遊離其中,像是藉此映出了整個夜空。
洛歐斐?達伊洛安靜地坐在床邊,從他的角度往窗外看去恰好是一棵並未完全恢複生機的樹。某根低矮的枝椏上綁著一條飄飄揚揚的緞帶,似乎是經年之後褪了色彩,令人不禁疑心為什麼如此長久的時光裏沒有髒汙朽爛。而洛歐斐似乎隻是專心地看著那根在高空的風裏戰栗搖擺的緞帶,白到耀眼的發絲還未束起,從他的肩背傾灑下來,一直鋪到了床的另一頭。德蘭的王劍此刻正以一把古樸厚重的銀梳形態和堇青石一起擱在床頭,一同閃爍著或圓潤或晶瑩的光芒。
他房間的門並未關嚴,穿著黑色長風衣的執事巴洛森?依達法拉端著早茶幾經猶豫,想要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來。巴洛森?依達法拉照料著這個安靜過頭的家庭已是第三代,雖然年歲上並不顯得如何蒼老,但眼中滄桑的隱憂確不會欺騙任何人。那個無聲坐在窗前的男人身上永遠有一種易碎的強大,他可以用不輸任何人的淩厲迎戰,但每每安靜下來的無聲卻讓人覺得他輕如白羽浮塵,風吹即逝。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隻蒼白的手接過了托盤,手的主人無聲向他點了點頭,執事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彎身行禮,隨之退出了房間。
凱瑟琳?達伊洛輕輕推開兄長的房門,因為假期的緣故並沒有像是在學院那樣穿著世家的袍服,隻是穿著一件看上去很柔軟的白色長裙,層疊的邊褶柔軟地堆在一起,綴滿花邊的袖口也透著一種淑雅的柔和。鬢邊別著兩枚白薔薇的飾物,將一頭柔軟如晚櫻的發絲梳理規整,卷曲的發絲不做束縛地垂至腰際,十分顯眼的卻是從發絲末端蔓延而上的黑紫色,蜿蜒如細蛇。
洛歐斐就那樣坐在陽光裏,任憑自己被鍍上一層淺金的光輝。
凱瑟琳知道他察覺得到,不要說是星邸,就是整個西恩特的風息幻景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真的不想做出回應的話,強迫他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她放下托盤,轉而拿起銀梳,那上麵傳來的細微的燒灼令她的手不禁有些顫抖。那大概是蝕化的影響,雖然名義上還是德蘭的長公主,但從根本上她已經被這個古老的家族所拒絕,因為那已經無法淨化的力量正流轉於血統,終會一點點將她的一切侵蝕殆盡。
指尖已經略微泛紅,她咬了咬牙努力製止自己的指尖顫抖,左手挽起洛歐斐白色的長發,一點一點,輕柔地梳理。
母親早逝,童年的記憶絕大部分是和哥哥一起。隻是自己記事的時候哥哥就已經是一副大人的模樣,是當世最年輕的一階魔法師。他不是很喜歡和家人以外的人交流,麵上總是不自覺地掛著落寞的笑容,並不是為了某人某事而感傷,隻是單純地有些迷茫而已。
與大多數有兄弟姐妹的世家孩子們不同的一點是,她並沒有在哥哥的陰影下成長,因為沒有人會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就算是父親也不會。所以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哥哥和其他人,是不同的,那些別人終生難以觸及的東西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完全不值一提。
因為他是被選中的。
初代十二世家的族長同拉拉爾及其第二任至尊的伴侶一行共十四人在幻森的殘骸上戰勝了「吞噬」,結下了最初的十二禁製,以這個魔法陣為基礎在其上建立了星空學院。承襲著最後的古老血統的拉拉爾?德蘭與當時的依達法拉的族長結為夫妻,自此擁有著德蘭血統的依達法拉們從原有的家族分裂出來,為了更好地保護這唯有的血統,拉拉爾給分裂出來的他們冠上了達伊洛的姓氏,而真正的愈之世家則悄然隱匿,漸漸便無人再記得這一支稀薄血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