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血翎(2 / 2)

寞翎晨的指尖水汽凝結,三隻纖細的冰錐以同樣手法甩出,三聲銳利的金屬爆鳴過後,兩枚落地,剩一枚連帶冰錐端端正正地插在寞翎茗哲的發髻上,精巧的銀色簪花中心的藍色晶體被冰錐刺穿,斑駁如花蕊。

“‘藍翎雨’形狀極美,正襯姐姐的眼睛。”他的聲音依然輕柔,可眸中的凶毒,卻好似再也壓製不住。寞翎茗哲同樣顫抖著,手中的血翎咯吱作響。

寞翎家族的一眾暗侍看著這對對峙庭中的異母姐弟,都是有些猶豫了起來,寞翎一族依附楠焱避世不出,可也是千八百人的大家族,魔力及其血統在最大程度上決定了在族中的地位,原本族長之子——也就是寞翎晨多年不歸極東,致使族中多半勢力都傾向於寞翎茗哲,但而今他以三階的實力歸來,手中竟持有另一半血翎,證明了族長本人的授意。雖說族中晗夫人勢大,但說到底寞翎茗哲的魔力不是生就,而今楠焱軼倒台,這份力量想必已經無法保有,楠焱釋與寞翎族長相處數年交情不淺,再去做晗夫人和寞翎茗哲腳邊的忠犬,可就真的是有點傻了。

“你們——”寞翎茗哲看著那些動也不動的黑衣暗侍,氣得直跺腳。

罹辰啞然失笑,隨即撤去了周身的防禦,以他之力大可不必擔心偷襲。而洛歐斐自從站在他們當中時就一直抬頭看著古櫻的花朵,就連寞翎的暗侍出現也沒能讓他的目光挪動分毫,似乎於他而言,庭中的一切都是一場小孩子的打鬧,無關痛癢,也不值得上心。佩瑞恩有些虛弱地注視著那頹然仍舊的櫻花,眉眼中的哀慟一分比一分更勝。隻有楠焱瓔珞大概知道洛歐斐想做什麼,楠焱菁以翎蝶的殘破之軀結成了一種頗為難解的化形陣,讓貝拉?達伊洛完全隱沒在枝葉之間。如果不能找到解陣的方法,就算將這顆樹毀了,也無法找到那女孩的所在之處。

不過在瓔珞看來,洛歐斐好像已經注意到了關鍵的地方,他從方才一直觀察著的並不是櫻樹本身,而是花瓣特定的下落軌跡。以外族的學識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抓住關鍵,難以想象他對楠焱的魔法有多了解。這讓瓔珞心頭微微泛起酸楚,教會一個對東方魔法全無了解的人破解如此高階的化形陣,這該需要多少年?很難說清那是一段怎樣的時光,戛然終止於十五年前的黎明。

他的麵上難以分辨出任何些微的情緒,似乎保持著某種恒定的緘默,從他指尖燃起了金色的火花,滯空的飛花全被染上了明亮的金色,離散於某種無形的風,細小的光點分散重組,女孩乖巧地躺在父親懷中,臉頰猶如仲夏夜新開的玫瑰。

庭中似有無數人,在這一刻同時發出了無聲的喟歎。

“走吧。”楠焱釋斂去瑩白之骨,幹枯如柴的手指費力地轉動著輪椅,向著祠堂內一路行去,一眾人大都不解其意,但都隨著他一並離去,隻剩寞翎茗哲和五位半死不活的長老,還有一幹暗侍在庭中晾著,卻無人敢及。

鬧劇終是收場。

祠堂的內廳供奉著上千支燃燒的白燭,每支都頂著明亮的金色火焰,那場麵蔚為壯觀。楠焱釋沒有絲毫停頓轉進後庭,洛歐斐望著他的背影步伐微滯,珞便從後麵趕上接過貝拉,向著父親遠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洛歐斐最終還是隨著釋一道去了。珞同瓔珞上了通往瀲水台的樓梯,而娉婷則引著罹辰轉過一條偏廊,向他們昨夜待過的閣樓行去。

花瓣紛揚飄落,像是一場亙古未變的香妍的雨,它逗留於鼻端帶起一息微暖的溫度,引得寞翎晨的目光略微有些飄忽,看著它遊弋於風、散落於庭而後墜落於地,但他的目光,卻並未隨著花隕而再度遊移。

因為他看見了,在回廊轉角前的最後一個瞬間,院後那棵如傘的櫻樹之下,老人的笑容心痛而酸澀,淚水順著麵上歲月侵蝕而出的溝壑縱橫。而白袍的精靈,那德蘭的王者,用他再熟悉不過的東方語言輕輕呼喚了什麼,然後拄著那把銀色的王劍,跪於極東滿庭的飛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