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後魔力的凝聚,釋的麵上閃過一絲淡淡的落寞。
在槍尖的指引下,翎蝶緩緩聚攏,按照某一個特定的路徑飛行,每一次翅膀的開合,都會令長槍本身的光華更亮一分,在某個力量積蓄著的極值來臨,纖細手臂奮力一甩,長槍拉出一道耀眼的青白色光弧,直向庭中藤蔓糾結之地狠狠砸去。
無數翎蝶緊隨而去,祠堂庭中下起了一場絢麗的光雨。每一隻翎蝶的爆裂都會炸斷周圍的一部分藤蔓,群體炸裂之下效果更為顯著。洛歐斐側身斬斷一根飛濺而來的藤條,偏頭看向一擊脫力的楠焱珞。姣好的麵龐上盡是蒼白的虛弱之色,淚水未幹,瞳孔中的恨意也並未泯滅完全。
不會原諒你的,你對姐姐做下的那些事,窮盡一生你也不可能償還的完。
她用唇形一字一句地說完,眼淚卻仍舊不爭氣地流了滿麵。
不可能原諒的吧,洛歐斐默然,無論是你,是她,還是我自己。
借此空檔他快速接近了跌坐在原地的佩瑞恩,風吹起他的發絲和衣角,碧綠的瞳孔卻早已渙散。
太遲了麼?他的意識已經完全融入土地,而自己並非這極東的主人,又要怎麼把他喚醒?
短暫的遲疑,他終究將手放在了佩瑞恩的頭頂,魔力傾瀉,盡可能以柔和的方式喚回他的意識。眼前畫麵殘破,那是過往還是謎題?他早已無心考慮。
而後下一秒,像是遭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似的,殘留的幾根藤蔓又開始瘋狂地蠕動起來,它們痙攣著摧毀一切能夠接觸到的事物,卻獨獨避開了那棵櫻樹。
麵對撲擊而來的巨大藤蔓,楠焱釋的神色顯得出奇的平靜,右手平舉,顏色光輝在手中凝聚成型、緩緩清晰,像是繁花盛於指尖,月輝現於黎明。
“瑩白之骨,號稱不破之禦……”高台上的寞翎茗哲不由深吸一口氣,這半截入土的老家夥,竟然還有餘力。
這是傳承自罹辰的古老魔法,他也好,楠焱軼也好,方才的三長老也好,所用的劍嚴格意義上來講並非是一種武器,而是一種約束和塑造的術式。初次召喚時契約者的精神極大程度上決定了劍的倚重和屬性。在具有強烈進攻性的它們當中,楠焱釋的瑩白之骨是絕對的異類,徒有劍形,所帶的一切力量都是為了防禦,但盡管如此,憑借自身對於劍術的極高造詣,縱使沒有魔力加持,仍舊無人能夠戰勝他。
十五年前的慘烈一戰,於痛失愛妻的楠焱釋又是一次近乎致命的打擊,楠焱祭之死榨光了他的最後一絲心力,多年累積的舊傷呈爆發之勢將他幾乎掏空,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瀕死的垂危,若非達伊洛的暗中照拂,他早就成了一個死人。又逢楠焱軼獲得封印之杖威勢水漲船高,鞏固勢力時以強硬的手段幾乎是將他軟禁,剝奪了所有的實權。以此威脅下楠焱珞不得再在家族久留以防他們加害父親,隻得猶如雁徙一般往返奔波於極東和西恩特。楠焱釋僥幸得以保命,卻幾乎喪失了所有魔力。而今再度使用這樣高階的魔法,從老人幹枯而脆弱的身體中迸發而出的這樣強大的力量,竟絲毫不顯吃力。
一縷輕薄的紅色煙霧自楠焱朗耳上的那枚小小飾物中飄飛出來圍繞在楠焱釋的身邊,幾經盤旋後落在了他的胸口處護住了他的心脈,同時一絲略顯無奈和惱怒的聲音再一次在他的耳畔響起:
“老家夥你是不要命了麼?”
楠焱釋的回答隻是一聲輕笑。
別人或許不知,但赤鬼還能不知道麼?他是從那久遠的時代就存在了的人啊。被完全約束的劍形是要被絕對的意誌所役使的,在役使它的同時自身的精神也會被極限壓榨,若放在楠焱軼的身上倒還沒什麼,但看楠焱釋的精神狀態,一旦精神力達到極限作用於肉體,老家夥的這顆心髒就會瞬間因心率過速而被撕裂,到那時就算德蘭之王在此也沒人能救的了他。
絕對意誌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旦做出就不會動搖的決定,能支撐著他役使瑩白之骨的意誌,是無論如何想要守護某人的願望,至於滿庭如此多的人中,他想守護的究竟是誰,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是在逼我出手麼?”冥冥中他感受到一雙溫熱的手抵上自己的肩背,柔緩而淩然中正的磅礴魔力灌注而入,小心地維護著他身體的每一處機能。
“你若覺得不會被德蘭識破身份大可一試,”釋閉目,微笑,“隨著樹靈的潰散,「極東之壁」進入了衰弱期,對罹辰靈魂上的消耗也會大幅度降低,以你之力做到不難。”
赤鬼默然。
“你……還是怕罹辰不原諒你麼?”釋幽幽一歎,“他為你師三年,那三年之前是你人生裏最艱難的日子,你對他敬重如此,難道就沒有想過麼?”
“想過什麼?”赤鬼蹙眉。
“你於他為徒為子,他真的會怨恨你嗎?”楠焱釋緩緩搖了搖頭,“還是說是你自己,不能麵對為師為父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