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的年齡和他差不了太多,至多不過十六歲,貴族的出身,如此的冷血,無數個猜測在他腦海裏閃過,卻終不免被一一否定。
唯有的令寞翎晨感到一絲釋然的,是他看向貝拉的時候,那種神情不會是裝出來的。他真正正正把這個女孩的安危放在心上,但不知為何,那般溫柔的神情之下,卻有著一種憂傷。寞翎晨對此並不陌生,林間獵魔時總是能看到這種神情。群鹿飛逃,卻總有那麼幾隻年老的雄鹿頂著光澤暗淡殘損的鹿角毅然轉身,它們的眼裏,總有著這種類似的哀傷。
那是一種寧肯舍身守護,卻仍舊放不下守護之人的哀傷。寞翎晨不敢妄斷這種情緒從何而來,沒來由地覺得心中蕩起了絲絲細小的煩躁,他輕輕甩了甩頭,將這種沒來由的煩躁拋卻。貝拉仍舊和楠焱菁小聲地聊著,不時傳出低聲的輕笑,那如同瓷娃娃般的臉龐上猶如綻開了一朵嬌妍的玫瑰,看得人心晃神搖。
這段大半在馬車上度過的枯燥行程終於在三天後接近尾聲。從車窗往外望去,已經能夠看到茗國邊境修葺整齊的圍牆。不難看出這種城牆無論是用作攻擊亦或是防禦都不會有多少用場,但對於本身為中立國的茗國而言,他們極少卷入戰爭,所以便已經足夠。看到獨角獸在城門前停下,五人也是相繼下了車。戍城的衛兵一看見獨角獸,心知是魔法師的可能性極大,當下不敢怠慢笑臉逢迎。五個平均年齡不到十六歲孩子在眾人的目光裏踏入了茗國的國境。雖說裝束與所在之地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誰人不知二月逢梅市,所以也並沒有過多留意。
兩個女孩不想再繼續悶在車裏,提議下去走走,三人對視一眼皆是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也難得楠焱朗心細了一回,讓楠焱菁戴上了麵紗囑咐她多加留意。這裏是東域,東方女子含蓄內斂,行走在外以紗覆麵並不是什麼很稀罕的事情,也不大會引起注意,總比叫她頂著一張第三任至尊的臉滿街晃安全得多。
雪鳥在頭頂盤旋,發出悅耳柔和的清鳴,楠焱朗指尖一動,操縱起一股旋風將那隻雪鳥扯至自己麵前,從它口中取下字條,一笑道,“楠焱家族的別館那裏已經打理好了,他們是常駐茗國的從屬,沒有與家族聯係,我們先安頓下來,再打聽別的……”
柯琳心頭隱現一絲不安,目光緩緩掃過街邊高樓,沒有發現異樣之後方才點了點頭。寞翎晨的麵色卻有些奇怪,甚至是慌亂。
“放心,”楠焱朗向他意味深長地笑笑,“不該在那裏的人……都是提前離開了,我不說,菁不知道,你自己不主動說的話,沒人知道的。”
寞翎晨臉上泛出一片苦澀的笑容,跟上前方兩人一同離去了。
街邊一處茶館的三樓,身著白色袍服的年輕男人望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唇角彎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籠罩在身體表麵的一層淡綠色薄光,也隨之退散而去。手中的白玉長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桌麵,居然逼到他使用斂息符,那製約國的小子絕非等閑之輩。僅僅是他瞥向那兩個女孩的瞬間,隨著輕微震蕩的心緒溢出的氣息就被他那般敏感地捕捉,反倒是他那個不甚成器的兒子沒有半點察覺,他頗為無奈地撓了撓頭,懶散地笑了笑。麵前的白玉盞裏,碧綠的茶湯宛若翡翠,茗國的新茶到底還是在茗國才能泡出它應有的風韻,就像原屬東域的女子,隻有在東域才能煥發出應有的奪目。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帶起一陣香風。不少人的目光都轉向樓梯上那個纖秀的身影。一頭微卷金發和海藍色雙眸,堪稱風華絕代。那少女目不斜視,手捧一隻白色的錦盒徑直行至楠焱軼麵前雙手奉上,眾人無不露出訝異和豔羨的目光,這個看似懶散的家夥,看來也是某個大家族的人呢。
楠焱軼灑然一笑,輕輕打開那隻看上去便是造價不菲的錦盒,柔軟的織錦上臥著一副白玉麵,幾抹淡淡的翠色玉沁恰如幾點飄零的綠梅,光憑這一點,不少識貨之人便倒吸一口涼氣,此物價值連城,當下麵上泛上一抹貪婪。
楠焱軼不以為意,將錦盒收好後隨意地留了幾枚金幣在桌上,這裏畢竟不是魔法師的聚落,黃金仍舊是主要的流通貨幣。他望向長街盡頭,那裏兩個麵容嬌俏的少女正有說有笑地漫步著,絲毫未曾意識到危險逼近。
“洛歐斐?達伊洛。”他輕聲念出這個恨之入骨的名字,麵上掛著詭譎卻充斥著寒意的笑容,“你這般大禮,我楠焱軼便代楠焱家族收下了。”
言語餘音尚未散盡,庭中之人的身影已然模糊,連同那纖秀的侍女,靜靜地散在了風裏,隻留下茶樓裏瞠目結舌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