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喜四阿哥的陰冷,如今倒是慶幸那次擯了成見,借著找尋十三之名,遇見了犄角之處對月輕拜的寂靜女子,麵容枯槁,那一身華衣貴服形同擺設,我心底竟是驀然泛起了些許心疼,緣起緣落原也不過一瞬。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t本以為能夠向額娘和阿瑪那般,祈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攜一世守得死能同穴,卻原來都是癡人說夢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因忤逆了聖上被關禁足,祖父對我說的那番話尚曆曆在耳。
他說,你以為納蘭一脈位及人臣遲遲不頹,富貴榮享近百載,單單靠的隻是入關時的軍功麼?也怪我平時護你太過,你怎麼竟也沾染你容若長伯不願涉足官場的習性!!
今朝惠妃娘娘(大阿哥胤褆之母),那是我的嫡親胞妹,當年她不願入宮侍君,可是哭求了一夜,卻是我親自把她送進的宮,所幸的是名下的大阿哥倒不枉我素日的一片苦心。八阿哥幼時多得惠妃教養,加之你二伯的嫡妻耿氏與八福晉是姨表姐妹,二房一派也算是八爺黨中的要員了。而十三阿哥的正妻富察氏,其母那是你的嫡親的姑母,血脈更是親厚。
如今你若是能和太子做了連襟,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日不論這江山誰主,有了這些聯姻牽扯,納蘭府在京中權貴中總也能是屹立不倒。
你看上了四阿哥府中的那奴才,要來收房便可,隻是納蘭府中正,側夫人之位,本是何等的尊貴,非朝中達官貴嗣不能入也,你這次若是執意不從下去,先不說能不能保全性命,觸破了這關係網的小小一角,隻是為了維係彌補它,怕不知還要多少人作出犧牲,別讓一個下人拖累了你。
祖父將那一遝有關她隱秘身份的信劄擱在了我眼前的書案上,臉上的意味不言而喻,隻看得我觸目驚心,我若是一意孤行下去,不知下一刻這些事關她性命的信記,是否就會被祖父遞到到了金鑾殿的龍案之上,祖父一向混跡官場,如今連威脅的手段都不得已使上了,想必也是到了絕境了吧。
時間過得很快,我娶妻生子,她入室為妾,我們都選擇了當初那條最不願走的路,一直以為放棄心愛之人做了太子的連襟便是結束了,卻不想原來事情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因故被廢,一時之間東宮無主,朝中各派心思湧動,我被當作十三黨羽囚禁,而後更糟的是叫人查出大阿哥才是十八阿哥病死一案的幕後主使,阿瑪①被作為幫凶一並被押,納蘭一脈出了兩個罪人,我們還道坎隻怕要過不去了,卻意外的被無罪釋放。
我們一直認為是聖上仁慈寬大,饒恕了我們,隻是不日祖父從宮中回來,拿著聖上賞賜的西洋眼鏡默默坐到深夜②,而後喊我們到房中細心叮囑了半個時辰,等到第二日去請安,才發現他已經自盡身子都涼了,看著阿瑪在床前愧疚的痛哭流涕,我才明白全部的始末。
我和阿瑪怎麼會無故的被釋放呢?皇帝的人情又豈是人人都消受的起的,奪嫡之爭鬧得這樣大,皇室骨肉,朝中眾臣皆被牽涉其內,康熙爺再是盛怒,也可惜法不責眾,祖父是朝中重臣,又是明黨之首,再也找不到比賜死他更能威懾眾臣的辦法了,以儆效尤是自古已有的道理。這樣一來,我作為十三爺的監管統領想必也是康熙爺的布局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靈堂前,聽宮中太監吟誦著皇帝的賞賜,死後覲封國公,由十阿哥親自護靈,回原籍入喪,這於納蘭一族是無人能及的殊榮,隻是此刻我覺得是從未有過的膽寒,祖父一生雖偶有叛逆之舉,卻從都是不二之心,戰戰兢兢數十年,可是為什麼皇室的奪嫡之爭,卻要由我們無辜者承擔這個代價???原來所謂的首輔之臣,心腹愛將,不過都是時事所需,那些人人稱羨的殊榮,是由我們的血肉白骨一點點壘起來的,伴君如伴虎大抵便是如此吧。
①:指納蘭揆敘。
②:這是效仿《雍正王朝》中,康熙為了警告佟國維不要他插手奪嫡的片段。
③:這裏因為情節需要,修改了一些納蘭明珠的死亡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