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光有吃的就不夠的。

鹽沒有了也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是與他們同行的大夫告訴他的。內經有雲,五味入五髒,鹹入腎,腎主骨,骨生髓,髓造血。如果不吃鹽,首先是腎髒受損,然後骨骼受損。且人會沒有力氣,不利於作戰。

“然,物極必反,鹽也不可多吃。”

楊瑾點頭,轉頭向柳源問道,“還有幾天的路程?”

“大概五日。”

楊瑾應著,又去清點了一次他們所剩的物資,然後一臉愁容的回到篝火旁邊。

柳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五日,總能挺過去。”

接下來的幾日,是楊瑾渡過的最難熬的日子。沒了鹽,路過山林的時候,大夫就建議他們捕食野物,飲食生血。然而一百多人需要的野物實在太多,有人提議殺馬。當時就被楊瑾拒絕了,他們人本就少,若是還失去了騎兵的優勢,那還談什麼劫糧?

眾人當即不服,紛紛抗議,嚷嚷著要離開,本就人心散亂的隊伍眼看就要徹底崩潰。

楊瑾下意識求助柳源,可柳源依舊隻是外人似的在旁淡定圍觀,不言不語。

他看著跟前的人群,他們嚷嚷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攏起了袖子,想要對楊瑾動粗。

楊瑾這才意識過到,這群人從頭到尾就沒把他當回事。

“他們就是群匪類,你與他們講什麼道理?”

李嬸很久之前的話浮現在腦海。

可柳源也說過,“他們亦是人,也會疼,會難受,會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有夢,有執著,有想要保護的東西。”

“嗬……”楊瑾低著頭微不可聞的輕笑了一聲,他想他明白了。垂在身側的手捏得咯咯作響,做出了一個讓所用都吃驚的舉動。

“抱歉。”楊瑾跪到地上,衝著跟前的人磕了個頭,本還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抱歉。”楊瑾依舊重複著那兩個字。

他跟前的那個人更氣了,這就是他們不顧生死追隨了那麼久的人。屈辱的動作,卑微的姿態,似已不知道尊嚴為何物,將自個的麵子底子全碾進了塵土裏。

‘不值得’三個字才出現在腦海,拳頭已經揮了出去,楊瑾臉上頓時腫起一片。眼看第二拳就要落下來。楊瑾本意就不是來挨打的,伸手接住了那拳。他力氣不小,揮拳的人吃痛,怒氣更甚,不過楊瑾要反抗,還真沒幾個人壓得住他。沒幾下子,那人就被楊瑾放倒在地。

在下一個人就要揮拳而上的時候,他道,“林某可不是來挨打的。”

迎著眾人的目光,楊瑾朝著陸展眉嘮叨方向進了一步,他道,“沒人會喜歡戰爭,沒有人不想安逸的待在庭院裏麵抱媳婦逗孩子,更沒有人願意死。隻是我不得不戰,順安城外我們的兄弟還在等著糧食,如果在這裏放棄,我是可以活下去,但他們會死。”

眸子裏滿是堅決,“總之,生與死是你們自己的事,如果你們要走,我與柳先生絕不會攔著,你們可以帶走屬於自己的那份糧食,也可以帶走你們的武器。共事一場,林某沒什麼可以送大家的。”拿下自己的水囊,“在這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願……”說著楊瑾扯著嘴角苦笑了下,“林某沒念過幾日的書,文縐縐的話不會說,就願大家長命百歲,各自安好。”揚起頭灌下了一大口水,抹去唇邊的水。“大家自便吧。”

楊瑾正要轉身,身後就跪下了一個人。

緊接著,一個接一個兩百多號人全部跪在了他的跟前。

他們並不想走。

如果要走的話,在之前就已經走了,何必還跟著兩人吃了那麼多苦。所謂起哄不過是吃了那麼多日的苦的委屈的一種宣泄。

就如一個受了氣的孩子,你若還凶他,他隻會越來越委屈,甚至賭氣遠走。

楊瑾扶起跟前那個人,鄭重道,“從今日起,除了每日的淡水外,扣除林某每日應需的所有食物。”

眾人愕然,楊瑾接著道,“少我一個人的吃食,便可讓幾個人吃飽,這是賺了。還有三日,我在此先謝過各位了。”

說著又想再拜,他跟前的人連忙攔住,“使不得。”

楊瑾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

那人頓時紅了眼圈。

簡直不要太好騙……

等楊瑾安撫好那些人的情緒再看向柳源,隻見柳源亦看著他,唇角微微勾起,很是欣慰。

這樣過了兩日,楊瑾當真是除了水什麼都沒有吃。到第三天終於到達地方的時候,眾人雀躍得幾乎將整個山頭吵翻。

柳源笑著搖頭,慶幸著朝廷的送糧軍還未趕來。再看時辰還早,便想與楊瑾商討明日的計劃,可喊了他幾聲,楊瑾都沒有搭理。伸手拍了下楊瑾的肩膀,楊瑾整個人就順著他的方向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