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特雷斯草原變得極為鬧騰。
原本在這片不算遼闊的草原中安詳生活的各類動物們同時受到了來自草原南北兩方人類的影響。大批的野牛因為更大一批人類的出現在慌亂中改變了它們遷徙的路線。南方那片水草豐盛的土地已經被穿著盔甲,手持短劍與圓盾的人類占領,這群可憐的生物不得不隨著那些騎著馬匹,手持長刀或弓箭的人類不斷向更北方遷徙。
埋伏在野牛群原定遷徙路線上的狼群陷入了饑荒。那頭灰白相間的頭狼在草叢間不安的踱著步子,它那雙在夜裏閃爍著綠色幽光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它時不時用那條已經沒有了血腥味的舌頭去舔舐一下它的妻妾及兒女們,它們此刻更加的慌亂,除了洞裏竄出的野兔和土撥鼠,它們已經有三天沒有進食了。
大地又是一陣顫動,狼群在驚慌中四散開來。頭狼躲在最深處的草叢中凝視著那群向北疾馳而去的遊牧民。它記得這些人,雖然已經有八年的時間過去了,但它依然記得他們的氣味。那時它還沒有咬斷前任頭狼的喉嚨,它隻是一隻需要母親奶水的小狼崽子。那群騎著馬匹的遊牧民從它眼前呼嘯而過,隻不過那時他們前進的方向是南方,它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顫巍巍的躲在母親的懷裏看著那些兩腳行走騎著馬的生物,他們每個人的眼裏都閃爍著一種奇怪的光芒,那眼神讓整個狼群都感到深深地恐懼。
頭狼在兩年後才明白那種眼神——獵殺。當你把尖牙刺入獵物的喉嚨中時,你就會很自然的露出那種眼神。
頭狼總是不清楚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但它現在卻清楚一件事情,這群瘋狂家夥的捕獵失敗了。他們或許被自己的獵物擊敗了,就像幾個月前,自己的五個同胞被陷入瘋狂的野牛群殺死了一般。又或者是,新的獵手出現,奪走了他們的獵物,就像那群討厭的獵豹和母獅,總是從狼群的嘴裏搶走那些即將到手的食物一般。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失敗了,他們很恐懼。
頭狼停止了思考,越是思考饑餓感就越強,它再次嚐試性的向遠方眺望,那裏依然沒有野牛出現的跡象,空氣中沒有獵物的味道,隻有飄蕩的塵土和那些遊牧民的恐懼。
頭狼抬起了頭,長長地嚎叫了一聲,它的妻妾子女和臣民們很快加入了合唱,這聲狼嚎穿越了空曠的草原,向著遠方那個它們所信仰的存在傳去。頭狼一邊哀嚎著,一邊望著頭頂那片萬裏無雲的藍天,也許,它和它的族群即將結束在這個即將來臨的冬天。
同樣為這個冬天而感傷的人還有匈靼人的首領夏西亞。這是個年近六十但依然壯碩的男人,他的雙眼不大但充滿了威嚴,幾乎布滿整個麵孔的胡須因為歲月而變得灰白。他穿著匈靼人常見的獸皮短衫,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布滿了正在愈合與新增的傷口,如果不是頭頂那件象征著草原最高權威的黑曜石冠,他幾乎與那些正在奔走的匈靼戰士沒有任何的區別。
此時這個男人正下馬佇立在臨時搭建的大帳前,他的雙目望向遠方,潰散的匈靼騎兵與少量金發的格爾曼人正不斷向他的營地湧來。
夏西亞不甘地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頭上的石冠,這頂純黑色的飾品做工粗糙,而夏西亞的頭顱明顯也無法適應石冠略小的尺寸,有些凸出的顆粒總是容易在夏西亞的額頭上留下傷疤。在南方征戰的那些日子裏,夏西亞偶爾會想,為什麼祖先們不像格爾曼人的國王們那樣做一件純金的王冠,或者簡單點,像艾科洛那些肥胖的執政官一樣,用橄欖枝做一頂舒適的帽子。
在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親總是愛與他說那些很久遠的故事,那些故事久遠到父親都不太記得,隻是含糊其辭的告訴他,這頂由黑曜石製成的冠帽從遙遠的東方草原而來,他的先祖們帶著它穿越大戈壁來到了匈靼人的草原,在這片草原上,祖先們建立了屬於匈靼人的草原帝國。
夏西亞很願意尊重那些他和族人們早已遺忘的先祖,但他卻對父親的故事深表懷疑,因為他知道大戈壁是怎樣的一片人間地獄,人類在那裏幾乎活不過一天。
“首領,阿斯蘭的部隊已經集結完畢了。”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夏西亞的思緒,他顯得有些慌亂地將黑曜石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轉過頭去,發現自己的大兒子多敘克正騎馬停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