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協副主席張鍥忘年戀:偉大的托舉
胡平等
2014年11月28日,全國大學生朗誦大會總決賽在中國傳媒大學舉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著名播音員方明深情朗誦了已故中國作協副主席張鍥的長詩《生命進行曲》。聽著聽著,張鍥的妻子、中國傳媒大學播音主持藝術學院院長魯景超教授淚水滑落。
就在2014年1月13日下午15時47分,張鍥因突發心源性心髒病猝死,倒在其女兒懷裏。文學界頓時一片哀痛。在張鍥的遺體告別儀式上,魯景超敬獻上挽聯:“老張,這輩子我沒陪夠你”……
張鍥與魯景超相差23歲,兩人有著一段激動人心、超越世俗的“忘年戀”,兩人亦師亦友,張鍥把一個戲校畢業的小演員一步步引領成為博導。而當張鍥晚年患上帕金森症,魯景超又像母親照顧“孩子”般照顧他,兩人用真摯的愛譜寫了一段愛情童話……
作為《知音》的作者和讀者,魯景超獨家接受了本刊專訪。下文是她口述愛的絕唱,餘音繞梁——
“天意偏憐我,中年幸識君”
永遠忘不了37年前的那個夏天,在北京鑼鼓巷內的淨土寺胡同1號,詩人、《人民日報》文藝部主任袁鷹住的四合院裏,我喜歡靜靜站在一棵大槐樹下,聽一個人談話。他叫張鍥,身材魁梧,個頭1.85米,聲音洪亮,談起一篇篇作品構思,激情澎湃。
我15歲進人藝學員班,這時20歲不到。幾年後,人藝排練話劇《祖國之戀》,作者正是張鍥。排演本是由演員們分頭刻印的。劇本印好當天,張鍥找到我,翻開其中幾頁問:“這是你的字跡嗎?”我趕緊邀功:“為了刻這本子,我熬了整整一夜。”他卻把臉一沉說:“鱉爬似的,太潦草。抄人家的現成東西,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錯別字?”我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轉身跑了。文革開始時,我才讀小學二年級,接下來的學業,基本上都荒廢了。
大約過了個把月,《祖國之戀》彩排獲得好評,我的表演也得到了讚揚。這時,張鍥老師又找到我,他開口就問:“還生氣嗎?其實,我也是一片好心。”說著,他把一本蠅頭小楷遞到我手上,密密麻麻,是他專門為我抄錄的十幾首唐詩和四五篇古文。“這些,你都要背下來。”“背?”我嚇一跳。“學習古典文學,光讀還不夠,一定要紮紮實實地背。你很聰明,可聰明人到處都有,藝術家卻鳳毛麟角,關鍵在於自身修養。趁著年輕,多往肚子裏裝點東西,對你一生都有好處。”他讓我抄錄和背誦《古文觀止》,一篇篇耐心地講解,成了我的老師。我也知道了他曲折和艱辛的經曆:
張鍥出生在安徽壽縣瓦埠鎮一個偏僻的村莊,父母都是鄉村教師。他15歲時入伍,解放後進華東大學皖北分校學習,創作和發表了很多詩歌,後調到《蚌埠報》任文藝副刊組長。1955年,他考取廈門大學中文係後,卻莫名成為“胡風分子”,接著被打成“右派”,過了整整20年非人生活。他拉過糞,喂過豬,扛過大包,住過廁所……他家庭也屢遭變故,孑然一身。他的“右派”還沒完全改正,便來北京“北漂”和尋夢。
我對張鍥老師油然生敬意。他穿的背心破得不成樣,全身卻燃燒著激情,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倆亦師亦友,從淨土寺胡同那開著花的槐樹下,走進一條條狹窄卻溫馨的胡同,也走進了那胡同般悠長而深邃的愛。他被我的聰慧和清純所吸引,我被他的人品、才華和堅韌所感染,我們倆的“忘年戀”就這樣盛開了。
在張鍥鼓勵下,我報考了北京廣播學院播音係(中國傳媒大學前身)。考試前,他一遍遍地叮囑我不要粗心,字要寫工整,不要出錯。考試那天,他把我一直送到公汽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默默地給自己鼓勁:不要辜負他,一定要考上!結果,我真的考上了。
剛到學校,有很多人追求我,可我心裏隻有張鍥。他來看我時,同學們起哄讓他請客,他借錢請我、室友和一些男同學去新僑飯店吃西餐。後來,他笑著對好友劉震雲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銀子套不著姑娘。”劉震雲笑道:“話糙理不糙。”張鍥說:“其實我主要的用意,是想讓景超身邊的人多照顧她。”結果,那些追我的男同學都成了他的朋友和崇拜者。
我和張鍥老師相差23歲,這在那個年代可謂驚世駭俗,父親大發雷霆。我跑到蕭軍叔叔家,委屈地大哭一場。蕭軍跟父親是老鄉,也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他說:“我隻想問你一句,你喜歡張鍥嗎?”我點了點頭。“既然你喜歡他,就盡管去愛他!人就得敢愛,敢恨,敢怒,敢罵。愛就要愛個痛快,不能窩囊,不能湊合!”大年初二,蕭叔叔卷著一陣風雪推開我家的房門,衝著我父親喊起來:“凡幹涉兒女婚姻的,沒一個有好下場。聽著,如果你再給孩子搗亂,我可不客氣!”他揮了揮手裏的鐵拐杖,還沒等我父親醒過神來,又卷著一陣風雪出去了。父親愣了一會兒神,跟我大吼道:“小倔頭,還不給我追那老倔頭兒去!”蕭軍叔叔的“幹涉”,讓我和張鍥老師的關係終於柳暗花明。
不久,張鍥受《當代》邀請,用兩個月時間到河南實地調查采訪,記錄下1978年後中國大地跳動的改革脈搏。這年8月,他在《當代》發表了長篇報告文學《熱流——河南漫行記》,經《光明日報》整版評論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連播後,《熱流》在全國產生了強烈反響,先後獲得《當代》報告文學獎和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