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裏麵倒水喝,順便跟一位工作人員聊了這一大群人來這裏的目的。他說“領導還沒有來。坐會兒吧”。
我怕家屬跟進來,打擾他工作,就到接待室裏,坐著。心想:看死者親友們要怎麼折騰。
縣信訪部門屬於一個科級單位,位於縣機關大樓大廳的北角,與機關大樓的大廳一牆隔開,進去都必須經過大廳。進門是信訪接待室,安放著可以坐對坐20來人的長條形會議桌。這裏也兼具了會議室的功能。穿過接待室,裏麵就是信訪科的辦公室。
老遊進來站在門口,身體旋轉了一下。是想靠著門邊的椅子坐下,又似乎猶豫了,沒有坐下。他身穿白色短袖襯衣,深藍色褲子,黑色皮鞋,皮帶紮著胖乎乎的腹部。
易氏急衝衝地進入接待室,走到老遊的身邊,先也沒有高聲喧嘩,而是試探著問:“遊師傅,咋個的嘛?你們又帶著這家人到處跑,要做啥嘛?!”
老遊一聽這話,心裏就不舒服,肯定覺得很冤。心裏想:怎麼是我們帶著你們到處走啊?明明是你們不肯等待,非要把我們“押著”到處走嘛。
但他不敢這樣說,還是隻有輕言細語。
“弟妹,你聽我說,我沒有對不起你們嘛?我對這件事情前前後後做了多少努力,你們心裏應該有數嘛?事情走到這一步不應該怪我哈,我現在也在不斷的催方總拿錢嘛……”
他稱易氏“弟妹”,可能是源於過去與死者的交情,他們之間有來往,稱兄道弟,不奇怪。加上,現在要安撫好死者家屬,叫親切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易氏在門口率先開腔,算是給今天的“行動”打了頭陣。
他們正說著,韋老太太向我走來,問:“申總,啷個的嘛?你們老板還沒有想到辦法嗦?”
我迎上一步,招呼她坐下。“老人家,我也不想這樣,我也希望早點解決,好回家去。我也是有家有口的人……”
我話音剛落,韋老太太正要回應我的談話,突然,聽到老遊的聲音在門口炸響:“你們看嘛!本來這個事情是說好了都要解決了的。突然公司又派一個人來,就搞成今天這個樣子了,把我們都折騰夠了!”
我心想:今天早上老遊去宿舍吃藥是不是吃錯了,是不是吃到槍藥了?怎麼會這般拉開嗓子吼叫,為啥呀?
他一邊說一邊晃動著手機,“你們看嘛!這是方總給我發的微信,就是這個人說可以四五十萬甚至幾萬、十來萬解決問題……”
小蔭等人過去接過手機一看,一個聲音跟著大吼:“原來是申總這樣說的,怪不得我們這麼久都拿不到錢!”
這還了得,親友們一下子都炸開了。
他們紛紛轉向我,質問我,信訪接待室突起暴風驟雨,一場瘋狂地打罵開始了。
易氏和大女兒小蔭一下子向我衝過來。
易氏高聲謾罵:“你牛雞兒×的哇!你好能幹,幾萬元就可以解決問題!死個雞死隻狗嘛也不止幾萬塊錢嘛”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戳我的頭,把我眼鏡打來斜掛在臉上,差點掉在地上。
我怕眼鏡被打壞了又沒法索賠,隻好摘下來放在會議桌上。
眼前的人影晃動,謾罵聲不絕於耳。
“你跟我說清楚,我都60多歲了,今天陪你一起死,錢我們也不要了,你還年輕,我陪你死了也值得了……”接著是一連串的、不堪入耳的亂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