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肯定的是,麵對水火相搏的壯麗景象,人們都瞠目結舌,整座山上幾千人都張開了口,就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至少沒有人記得自己或別人在那一時刻發出過一點聲音。可惜的是,因為湖麵神秘下降,狂瀉的大水馬上就要後繼乏力了。但大火好像害怕以後人們說,它是等水勢過去才重新得勢的。所以,它在大水帶著最初爆發的力量,威風凜凜地在樹林下部衝刷滌蕩時,還欲退還迎地掙紮著,幫著把大水滅火的場景上演威武雄壯,如夢如幻。與此同時,卻分出身來,歡躍而上。當地麵上火焰的根基被大水滌盡時,大火的身子已經騰挪到了樹林高處,輕輕巧巧地渡到防火道對麵去了。大水還在林子下麵奔湧,吞沒掉一片片火焰的時候,卻有很多火苗攀到了林子的上麵,腳踩一個個華美的樹冠,漫步雲間。招搖的火焰過身之處,把一個一個莊嚴的樹冠,變成了一支支巨大的火炬,步態輕盈,身形飄忽。
就是這樣,大火以人們未曾預見的方式,輕易穿越了人們構築的防線。
所有人都變呆變傻了。
機村人從來沒有想到過神湖會消失,但眨眼之間,轟然一聲爆炸之後,神湖真的就消失了。他們當然也就想通了,為什麼那對久居神湖的金野鴨會在一個早上無緣無故地突然飛走。
指揮部的人是因為沒有預見到大火會如此這般輕易衝破大水的封鎖。更加出人意外的是,沒人想到湖底會出現那麼巨大一個漏鬥。
汪工程師臉色慘白,拉住身邊的每一個人辯解:“要是沒有那個漏鬥,火頭是過不去的。”
湖裏更多的水,卷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尚未破堤而出之前,就神秘消失了。而且沒有人知道這些水去了哪裏。汪工程師知道是石灰岩的湖底塌陷了,水麵也跟著塌陷下去了。但他需要一個更神奇的答案。也許,一個更神奇的說法才可能使他得到拯救。所以他緊緊拉住了索波:“告訴我,湖裏的水去了哪裏?”
索波是不懂得一點科學道理的。看到湖中出現那神奇的一幕,機村所有關於這個湖泊的神秘傳說都在這個夜晚來到心頭。他是先進青年,他不願意相信那些離奇的傳說。但他也麵臨這樣一個問題,這些湖水到哪裏去了呢?現在,湖水差不多流光了,隻剩下一個黑洞洞的深陷的湖盆,燭天的火光落進去,也被悄無聲息地吞沒了,那幽深的黑暗裏好多魚,或者是一些看不見的神秘生物垂死撲騰的聲音聽上去讓人心悸。
索波抖抖索索地說:“我也想問你同樣的話,我想你這樣的人才會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汪工程師搖搖頭,說:“我不明白,我怎麼就會明白偏偏這湖底會有一個大漏鬥呢?”
指揮部的領導鐵青著臉,看著越過防火道的火又從點到麵,很快就拉開了浩大的陣勢,向著比夜色更為幽深的原始森林漫卷而去,咬著牙說:“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我真不明白。”
“你明白!”領導高聲叫道。
“我不明白。”汪工程師呻吟一般說。
“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然後,汪工程師就昏過去了。
“同誌們,我們中了階級敵人的緩兵之計。現在,他還想繼續蒙騙我們!大家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照例,那個年代最常用的兩個字從一些人的口裏吐了出來。他們眼裏張望著越燒越高的火頭,握得並不太緊的拳頭舉起又落下,喊:打倒!打倒!
那個已經嚇壞了的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稀稀落落的口號聲喊起來時,專案組的隱身人又恢複了實在的形狀。他們身上挎著硬邦邦的手槍,從褲帶上拉下來一副亮澄澄的手銬,哢嚓一聲,把昏倒在地的工程師銬上了。手銬一響,汪工程師就醒來了。他想自己爬起來,但銬住的手,不能幫他尋找支撐,結果,他被人拎著領口提了起來。他看看手上的銬子,反倒很快就鎮定下來了。他甚至對著大家笑了一笑,說:“走吧。”說完,就徑自向著下山的路上跌跌撞撞地去了。專案組的人從槍套裏拔出槍,端在手裏,跟了上去。這一刻,大家都看到,這幾個的身影再也沒有變灰變淺,以至你稍不注意就突然隱身一般消失不見。這會兒,他們徹底顯形了,眼裏射出洞悉一切的光,走動起來的時候,身體放出熱氣,每一道衣服皺褶都發出清晰的聲音。他們押著汪工程師走出了一段,其中一個又返身回來,對領導意味深長地說:“這裏發生的一切,我們都會如實向上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