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筱在大年三十那天回到家鄉,去了後山。
她在母親的墳上添了幾捧黃土,按照家鄉的習俗,準備了五碗大菜,又燒了幾口袋錫紙做的金元寶。
母親已經拮據了一輩子,桑筱想讓她在那個世界裏可以不用再那麼辛苦,可以有應有盡有的錢花。
雖然是迷信,也不知道母親到底能不能收到,但還是每年的除夕,清明,都來給媽媽燒這金元寶。
以前隨意寫的木板墓碑,已經被替換成大理石篆刻的了,她用抹布擦了又擦。
“媽,女兒來看你了,也不知道你在那邊過的好不好。”
“我在這邊挺好的,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如果想女兒的話,那我就自作主張給您搬家吧,搬到和我近一點的地方,好麼?”
桑筱早就有這個想法,想把母親的墳挪到j市的墓地,想媽媽了,隨時都可以看看她。
踩在泥裏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桑筱還疑惑是誰會在過年的日子上山。回頭一看,原來是許父。
許父朝墳拜了拜,幾年時間,也是分外蒼老,兩鬢皆是白發橫生。
“青蕊說你回家了,可是又不在你媽的家,我猜你應該是來這了。”
桑筱沒有說話,其實心裏不太想這個喜慶的日子,讓媽媽看到傷心的人,所以沒有接話,冷冷的說,你走吧。
許父歎口氣:“是我愧對你媽,是我不好。”
桑筱將臉背過去,無聲的啜泣著。這句話,也許母親等的太晚了……
“下輩子,咱們再做夫妻,我一定不是個窩囊廢,我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不讓你和孩子受苦,對不起,這輩子,對不起了……”
桑筱已經哭成了淚人,捂著臉飛奔下了山。
不知不覺,回到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曾經視為避風港的地方已是破敗不堪,分外荒涼。
屋裏黑布隆冬,結滿蜘蛛網和灰塵。
她花了幾個鍾頭裏裏外外打掃一遍,收拾完事兒,壓著水井,大口大口喝著水,分外的甘甜。
似乎是有些累,眼底模糊不清,她揉了揉,這才變些明亮,眼中呈現了兩個如此幸福的人……
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哼著歌從屋裏走出來,手裏還端著用葫蘆曬幹以後的做得瓢,嫩嫩又胖乎乎的小手從瓢裏抓出一捧稻穀,撒到地上,嘴裏學著“咕咕咕,咕咕咕。”
幾隻母雞和小雞聽到聲音,紛紛朝小女孩跑去,啄著地上的吃食,小女孩高興的說:“你們多吃點,吃多了,好下更多的雞蛋!”
這是一個女人端著盆也從屋裏走出來,在牆頭上洗著綠油油鮮嫩的辣椒。
小女孩激動的跑到女人身邊,叫著:“媽媽媽媽,中午是吃辣椒炒雞蛋嘛?”
女人刮了女孩的鼻子:“是啊,給我最愛的桑筱吃!”
女孩高興的手舞足蹈。
眨眨眼睛,女人和女孩兒都消失不見了,隻有被荒廢了很久的土地上鋪上了密密麻麻枯黃的野草。
桑筱蹲在地上,抹著眼淚,心口像有什麼填著,壓著,錮著,緊緊的連氣也不能吐。
回憶是充滿心酸和眼淚的,每個人都有一個死角,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闖不進去;每個人都有一道傷口,會把最殷紅的鮮血塗在那裏;每個人都有一行眼淚,喝下冰冷的水,釀成的熱淚,把最不能語的委屈,彙在那裏……
今天的眼淚流的太多,風一吹,瞬間冰涼的成了淚痕。
鞭炮聲開始陸續響起,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她擦了眼淚,家裏還有許林承呢,還有一個人在等著她回家過年呢。
她最後看了一眼屋子和院子,上鎖之後,返回j市。
駕車回到j市的家中時,許林承已經把餃子餡剁好了,還出門買了幾盒煙花。
她回到家免不了弟弟一頓埋怨,埋怨她回來的這麼晚,還哀歎自己在早上,中午,吃的都是泡麵的悲哀。
桑筱吐舌,自己確實是回來晚了,於是立刻加入包餃子工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