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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了,烏爾真一直沒有消息。給其家屬打電話,家屬證實他的確是坐上了開往長春的火車,火車票是組織上給訂的,去北京的一張,北京到長春的一張,都是硬臥。家屬還說,因為其不是處級,因此坐飛機和軟臥不夠資格。再到長春火車站去了解情況,可是卻一點兒線索也沒找到。火車站,在烏爾真所乘坐的那趟火車,到達的那一天、那一刻十分正常,沒有發生過打架鬥毆,沒有發生過持刀搶劫,更沒有發生爆炸或是天塌地陷之類的惡性事件,車站方麵肯定地說,烏爾真應該是很正常地走出了火車站。然而,烏爾真走出長春火車站之後究竟去了哪裏,從車站的出口到毛主席雕像,僅僅一百餘米的距離之間,究竟又發生了什麼?

廠裏曆來就有傳播小道消息的傳統,有些人甚至整天熱衷此道,因此,我們沒有接到烏爾真的消息一經傳出,便立刻引發各種小道消息。

跟我喜歡寫小說一樣,在我們廠有很多人也非常熱愛口頭文學的創作,並且這些人的創作極具專業水準,什麼想象了,誇張了,議論了等手法的運用極其嫻熟。於是,曾經有過國外留學背景的烏爾真,在很多小道消息的版本當中,已成了潛伏多年的特務,在來廠裏的途中突然接到了上級的密令,讓他去執行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務,因此,他沒到長春就提前下了火車。在有的版本的小道消息中,還把上麵的故事作了更加深入的加工,說烏爾真不僅是國外潛伏已久的特務,並且還在突然之間接到了上級令其將廠內那架飛機炸毀的任務,於是,烏爾真便虛晃一槍,說自己哪天哪天到長春,讓數學家去接,可是他卻在這之前便已經來到了廠內,就已經潛入了禁區,於是就有了前不久發生的爆炸,至於為什麼烏爾真沒有將禁區保密車間裏的那架飛機炸毀,而是炸壞了茶爐房旁邊的地下暖氣管道,或許是小道消息的作者尚且例證不足,還沒創作完成,其說法便莫衷一是了。

幾天過去了,烏爾真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烏爾真走出火車站後究竟出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沒有在毛主席雕像前等待我們?他人現在究竟在哪裏?一個個謎團糾結著我們。這些謎團解不開,讓我們焦急萬分。

我帶著鋪蓋卷兒、洗漱用品和毛主席著作四卷以及《魯迅全集》到廠7號樓參加學習班。接到了趙德的書麵通知,我不得不去。我不去的後果不用我說,您也知道那將會很嚴重。學習班在當時那個年代,是專門給犯了錯誤的人開辦的,那個年代人很容易犯錯誤,比如你的出身不好,你就犯了錯誤;比如你的曆史有疑點,你就犯了錯誤;比如你當過國民黨兵,你就犯了錯誤;再比如你有男女作風問題,那也犯了錯誤。說到男女作風問題我還要強調一點,那個年代和現在大為不同,那個年代實行的是男女之間的情感禁錮,或者叫性禁錮,說你有作風問題,其實你可能就跟一個異性稍微有點兒曖昧,充其量也就是拉拉手親親嘴什麼的,可那樣你就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了,就要被辦學習班了。說得更遠一點兒,小郝後來之所以出了那樣的事,就是因為在那個禁錮的年代,他幹了一件禁錮之外的事情。他的那件事情要放在當今,簡直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我帶著行李到了廠7號樓。7號樓有工人民兵把守,工人民兵雖然在把守樓門時沒有槍,但是其威嚴的陣勢一點兒不亞於禁區。他們對進出樓門人員的盤查,一點兒都不鬆懈。看到這裏,您一定就知道了,進了7號樓,或者進了學習班,實際上就等於被軟禁了起來。的確是這樣,我本身就是工人民兵,我也曾被派遣看守過7號樓的樓門,監視過7號樓裏被辦學習班的對象,因此,內部的一切行動聽從統一的指揮,不許亂說亂動的規定,我十分清楚。

或許我本身就是工人民兵的緣故,我參加學習班之後,負責看管的工人民兵,對我的監管並不十分嚴密。有的時候,他們甚至不強迫我按照規定,每天都寫一份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心得,而是和我一起在屋子裏聊天。有關廠裏那些小道消息,有關烏爾真的那些流言,就是監管我的工人民兵們透露給我的。他們顯然對烏爾真的下落非常關注,他們總是問我烏爾真到底是不是特務?到廠裏來到底要幹什麼?你們沒在長春接到他,他到底去了哪裏?對這些問題,我均表示無可奉告。我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說我隻知道他是廈門大學的數學教授。除此之外,他們還非常關注禁區裏的爆炸事件,他們問我地下的暖氣管為什麼要打壓力?壓力到了多大就能造成管道爆炸?他們還問我那天把壓力泵開到了多大的氣壓?他們的問話,讓我再次感到了憤怒,我想朝他們喊,喊我沒有打過高的壓力,禁區爆炸跟我無關!我想喊什麼他媽的狗屁專家,那純粹是一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渾蛋!他們似乎是看出了我壓抑著的憤怒,見我不回答,就不再問這些問題了,他們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於是,他們便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奇怪,不是地下暖氣管線爆炸,怎麼爆炸的大坑,就正好在地下暖氣管線的四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