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我師娘家胡同口,我先見到一輛煤車,之後順著一串稀稀拉拉的煤屑,我走進了我師娘家的院子,院子裏馬叔兒腰間係著圍裙,兩隻手上端著煤筐,正在往煤池子裏倒煤球兒。我見我師娘一麵合不攏嘴地笑著,一麵拿毛巾給馬叔兒擦臉上的汗水。
兩個人看見了我,一時間有些尷尬。我師娘的笑聲戛然而止,馬叔兒也趕緊一扭頭,躲開了我師娘手裏的毛巾。
其實,見到他們這樣,我也相當尷尬,同時還感到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馬叔兒畢竟有很深的閱曆,尷尬的表情隻在他的臉上略作停留,之後他便立即朝我微笑起來。
小金,出差回來了?他撿起幾個掉在地上的煤球兒,問我。
我朝他點點頭,說,嗯,回來了。
你趕緊進屋,馬叔兒跟主人似的,說,我搬完這幾筐煤球兒就陪你說話,你知道嗎,籃球聯賽就要開始了,小郝他們夥食科隊已經訓練得差不多了,我接下來想幫著你們訓練訓練,你看成吧?
我還沒說什麼,我師娘就趕緊用胳膊把我往屋裏推,她說,你先進屋,這裏爆土揚灰的,茶水我都沏好了,你自己倒著喝。我師娘把我推進了屋,便跟著馬叔兒走出了院子。
其實,這個時候,我是想我師娘能跟我一起進屋,隻有我們倆人了,我才好問問她和馬叔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全廠的職工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她知道不知道。可是我師娘好像是在有意地躲避,跟在馬叔兒的身邊,遲遲不肯進屋。
史乃慧讓我幫忙的事情我沒能辦到。看著我師娘和馬叔兒親昵的舉動,我甚至覺得,這件事情我根本也辦不到。
從我師娘家出來,我準備去找找趙德,問問他這件事情到底應該怎麼辦。盡管路上碰上了推著劉工的小龐,看見她正跟一群人比手畫腳的談興正濃,可是我卻沒有心思對她進行觀察監視。
我在保衛科找到了趙德。我問他我師娘的事他是否知道了。
趙德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件事情我想連傻子旺財可能都知道了。
我問他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
趙德深深地吸了口煙,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
幾口把一支煙抽完了,趙德跟我說,你來得正好,我還有正經事跟你談呢。
我趕緊把身子坐正了,等著趙德跟我說正經事。
趙德把煙屁股在煙灰缸裏按滅了,說,經過組織上的研究,決定提前解除數學家在你們班組的勞動改造。
我說讓他還回禁區吧?
趙德指指牆上的保密條例。
我不敢再問了。
趙德看了看窗外,湊近了我,悄聲說,你小子這兩次任務完成得不錯,好些事情你都知道了,要注意保密啊!
我趕緊說嗯,一定,您放心!
趙德繼續悄聲地說,劉英棟的算稿不是找到了嗎,組織上為了讓數學家盡快地把那個數學公式弄出來,決定讓他回禁區。但是他回禁區之後呢,你的任務還得接著做。他晚上還得回到你那兒,由你對他進行監控,懂了嗎?
我說懂了。我說我跟數學家住的這段時間其實都住出感情來了,他要是不回來了,我還真不習慣呢。
趙德說那就好。說完了數學家的事情,趙德把話題又轉到了我師娘的身上,他說,咱們管不了她跟不跟別人搞對象。但是,該照顧她了,你還得照顧她,到什麼時候,她都是你師傅的老伴兒,到什麼時候,你跟她都有那麼一份情誼,懂了嗎?
我說我懂,該照顧她我當然還會照顧她。我說我知道了這件事,就是心裏有些不好受。
趙德聽我這麼說了,並且見我的眼圈兒有些紅,就把手放在我的頭上,撫摸了幾下。他說,我知道你心裏有你師傅。你是個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