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我跟我師娘商量,今天晚上咱們給我師傅燒張紙,您看怎麼樣?
我師娘說,紙我已經燒過了,可是根本沒用,一到夜深人靜了,咚咚咚的聲音照響不誤。
我就跟我師娘說了我小時候的事情,及我奶奶燒完香之後,把爐灰撒在門前的事情。
我師娘聽了,好半天才說了試試吧這三個字。
和我師娘有了這番對話之後,我便沒了要找物理博士的心情,沒了一心要看那架飛機的心情,盡管它近在咫尺,就在身後的那個密級很高的車間裏。
晚飯前我便帶著數學家來到了我師娘家。之所以要帶著他,是因為他尚在組織上規定的監管期,在監管期裏,我的職責是對其進行24小時的監控。
吃罷晚飯,等星星在天空上眨起了神秘的眼睛,我便和我師娘來到了屋外,我倆悄悄地將一遝寫著告訴我師傅,大衣櫃鑰匙我師娘已經拿在手裏了,旺財已經安排工作了等話的紙在門前燒了,之後,又用手抓起爐灰,一把把,很均勻、很虔誠地撒在了我師娘家的門口及附近的街道上。撒的時候,我師娘還不住地叨嘮著,說,老趙啊,我一個人挺好的,小金子也時常來家照顧我,旺財也挺好的,他被安排在了禁區燒茶爐,為了照顧他,我也調進禁區打掃衛生,你就放心吧,不用惦記著我們娘倆了,不用總回來了,你一回來我就害怕。
我們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數學家始終處於不屑一顧的狀態,他捧著那本《哥德巴赫猜想》,不時地用眼睛瞟一下我倆的那些怪異、神秘的舉動。在數學家的心目中,我和我師娘的一係列行為簡直是滑稽可笑,既愚昧又愚蠢,但是,奇跡竟然在數學家不住的冷笑之後出現了——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的晚上,我師娘形容的咚咚咚的悶聲悶氣的響聲,居然沒再響起!
幫著我師娘處理了鬧鬼的事情後,我、數學家、物理博士便趕往了山東。劉英棟的家就在山東M大學家屬院的一處平房裏。
按照組織程序,我們來到山東M大學之後,先到學校的革委會進行了接洽。革委會的相關領導看了我們的介紹信,看了介紹信上有北京的字樣,公章上有國徽的圖案不敢怠慢,稍作休息,便把我們帶到了劉英棟家所在的那間平房。
路上,革委會相關領導跟我們介紹說,劉英棟是老專家、老教授,他原先住在學校的1號教授樓裏,“文革”開始後他被造了反,被打成了反革命,因此他就被抄了家,被掃地出門。相關領導說,說句違反原則的話,我是看著他們全家實在太可憐了,怕他們一家老小在外麵被凍死了,才冒著危險給他們開了一間平房,讓他們住進去的。
聽了這話,我問相關領導,現在劉英棟家還有什麼人?
相關領導說,劉英棟被鎮壓了之後,他老婆也被關押了起來,現在家裏應該隻有他女兒、女婿和兩個孩子。
相關領導介紹了劉英棟家裏人員的情況後,數學家和物理博士又相繼問了抄家時,他家都被抄走了什麼東西,或是被砸被燒毀了什麼東西等問題。相關領導說這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抄家的時候,紅衛兵們不許任何人靠近,不過據他個人估計,對他們這樣的反革命進行的抄家,應該是毀滅性的,很多東西,尤其是從外國——德國——帶回來的,肯定應該是一律砸了、燒了。
聽了相關領導的這番話,我們三個人立即就緊張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們一行幾人進到劉英棟家那間黑暗潮濕的平房後,立即便引起了劉英棟女兒、女婿及兩個孩子的警覺和惶恐。他們不但顫顫巍巍地看著我們,並且還盡可能地把自己蜷縮在了房子的角落裏。我忙跟他們解釋說,我們不是造反派,我們是來找劉英棟教授一些對國家有用的東西的。可是他們仍然很惶恐地蜷縮著,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