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祥子說完,所有的年長師傅便又笑了起來。
就在大家笑的過程中,駱駝祥子忽然就把頭扭向了窗戶。他的這個動作我們都習以為常了,因為到了這個時間,從遠處便會有一輛紅色自行車騎過來,騎車的人是個女的,很漂亮,是我們鍋爐房隔壁合作社的售貨員,姓什麼叫什麼我不知道,隻知道她的綽號叫小洋人兒。這個綽號是不是我們班的師傅們給她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從我一被分配到老祥班,一進這座鍋爐房,我就聽所有的師傅都這麼叫她,這其中也包括我師傅趙武。小洋人兒是我們班師傅們的一道開胃菜,一道美滋美味兒的甜點,大家無論是說工作還是說家常兒,都不自覺地要把她給扯上,比方說到焊接某個部件,就有人會說焊不了,那東西跟他媽的小洋人兒的屁股似的,不好焊,它不讓你下手。再比方說我們下了班洗澡,洗著洗著就有人忽然冒出一句來,說,這小洋人兒要是能陪咱們爺們兒洗回澡你說那該多美。這位說完,另一位緊接著就補充一句,說,咱們洗完澡出去,把小洋人兒叫過來用這水接著洗,洗完了她準得懷孕。
果然,在駱駝祥子扭頭朝外看的時候,從很遠的地方過來一個小紅點兒。
看到了這個紅點兒,駱駝祥子便把話題從色盲青年陳晨方的身上轉移了出來,他說哎,小洋人兒來了,咱們打個賭怎麼樣?你們今天誰要是有本事把小洋人兒抱一下,我輸給他一包工農。見沒人接話茬兒,他就又加了一包,說兩包工農怎麼樣?又加了一包香煙還是沒人接茬兒,於是他就把頭轉向了傻子旺財,說傻子,待會兒有個漂亮姐兒騎車過來,你敢不敢上去抱她一把,你要是抱了她,我給你兩包工農。傻子旺財搖搖頭說,我不抽煙。傻子旺財不肯去抱小洋人兒,駱駝祥子就去問小鄭,小鄭剛要開口說話,小常師傅便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見大家都沒有響應,興致本來很高的駱駝祥子便大為掃興,他罵了一句真是他媽的一幫慫人!罵聲剛落,他徒弟色盲青年陳晨方便站了起來,說,我來!
色盲青年陳晨方大步走出了鍋爐房,之後駱駝祥子和其他的師傅們也走出了鍋爐房,我看了一眼小常師傅,便和傻子旺財、數學家一起也到外麵去看熱鬧。大家都想看色盲青年陳晨方如何抱小洋人兒。
色盲青年陳晨方迎著小洋人兒的自行車走去,快要接近了的時候,他便站在了她的前麵,不過他把小洋人兒想象得有點兒過於笨了,小洋人兒很快就發覺了對方堵路的意圖,於是她便把車把一擰,轉了一個大彎兒,將色盲青年陳晨方給繞了過去。站在鍋爐房門口的我們,見色盲青年陳晨方的計謀沒能得逞,便嗷嗷地開始起哄。色盲青年陳晨方見我們大家朝他起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便一轉身從後麵拽住了小洋人兒自行車的後架子,然後向旁邊一推,把它弄翻。
你幹什麼呀?沒想到自行車倒在了地上,而小洋人兒卻並沒有摔倒,她很敏捷地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你耍什麼流氓啊?站到地上後小洋人兒指著色盲青年陳晨方的腦門兒質問:你都讓保衛科的人抓了一回了,還不接受教訓,你是不是賊心難改啊?你是不是還想被關上七天啊?見色盲青年陳晨方不說話,又見我們大家都在鍋爐房的門口站著看熱鬧,於是她就又朝駱駝祥子喊,祥班長,祥班長,你的兵你也不管管,光天化日的就想耍流氓!
一直在色眯眯地笑著看熱鬧的駱駝祥子,這時忽然一本正經了起來,他走過去,佯裝批評了色盲青年陳晨方幾句,之後一麵關心地問著小洋人兒沒事吧?嚇著沒有?一麵趁機要把手放在小洋人兒的身上。
小洋人兒很機敏地往後退了兩步,敷衍著說沒事沒事,沒嚇著。
駱駝祥子見狀,就把手收了回來,轉而去看那輛倒在地上的紅色自行車,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我看看車摔壞了沒有,然後就彎腰準備把車從地上扶起來,就在他彎腰之際,隻聽哎喲一聲慘叫,駱駝祥子瞬時倒在了地上。色盲青年陳晨方一看慌了,忙上前問駱駝祥子怎麼了?是不是心髒病犯了?小洋人兒見狀也慌了,也忙趕到駱駝祥子的身邊問長問短。
駱駝祥子一臉的痛苦表情,他齜牙咧嘴地繼續哼哼。色盲青年陳晨方和小洋人兒便同時朝他伸出手去,要把他攙扶起來,到廠醫務室去看看。
駱駝祥子從他那雙眯縫著的小眼睛裏看到了兩個人的手,於是他躲開了色盲青年陳晨方伸給他的那隻,一把抓住了小洋人兒的手,之後使勁兒一拽,就把小洋人兒拽到了自己的懷裏。
看熱鬧的師傅們發出了一片哄笑!有人甚至手舞足蹈,鼓掌,打流氓哨兒(把拇指和食指伸到嘴裏,吹出尖銳的哨聲——作者注)。
在我們看色盲青年陳晨方和駱駝祥子耍弄小洋人兒的過程中,我發現站在我身邊的數學家一直十分緊張,他渾身不停地在顫抖,雙手抖動的尤為厲害,我知道,那是他那個毛病就要犯了。我也知道,那是他在極力地和自己那個毛病作著抗爭,於是我趕緊使勁兒地用我的一隻手掐住了他的一隻手。待小洋人兒走了以後我鬆開手一看,數學家的手不僅讓我給掐紫了,並且他渾身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浸濕了。
一場鬧劇結束了之後,駱駝祥子心滿意足,給我們分派了工作,在我們起身要去幹活兒的時候,他跟我們說,別忘了,晚上還有節目啊!
晚上的節目是洗澡。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您別看我們水暖工這個職業不好,又髒又累,渾身上下不是糞水就是汗水,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優勢,那就是洗澡方便,因此無論是食堂的人還是合作社的人,都會定期到我們鍋爐房裏來洗澡。
這天晚上正是合作社的幾個女人要來洗澡的日子。
其實,合作社的幾個女人,定期要到我們這裏來洗澡的事情,我自打來到老祥班上班便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麼每逢這一天,師傅們便顯得十分興奮和十分神秘,他們不僅不著急下班,並且還會排著隊輪番地去上廁所。後來還是色盲青年陳晨方首先探知了其中的奧秘(鍋爐房裏的洗澡池一般都在廁所的隔壁——作者注),原來師傅們為了能觀看女人們洗澡,他們在廁所裏做了手腳。
晚上我本想早早地就下班,為的是避免數學家碰上合作社的那幾個來洗澡的女人。可是事情偏偏湊巧,在我用電焊焊接一處地下管道時,管道由於“年事”已高,焊槍剛和管道接觸,管道就噗的一聲被焊漏了,就好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稍有一陣風便把他刮倒在地。於是,我隻能加班。
待我們完工回到鍋爐房裏放回工具時,正好和前來洗澡的合作社的女人們在鍋爐房門口碰麵。見到了這幾個女人,我立即就攥住了數學家的手,而數學家的身體又開始了抖動。
我們放好了工具,女人們走進了洗澡池洗澡。自然,師傅們又開始一個個地往廁所裏跑。怕數學家控製不住自己,我跟傻子旺財和數學家說趕緊換衣服。傻子旺財自然不會領會我的意圖,他問我咱們不洗澡了?還沒等我說不洗了,回家,駱駝祥子便接過話茬兒來,說傻子,待會兒再洗,你先跟我過來,我讓你看個西洋景兒。說罷,他就拉上傻子旺財,一起走進了廁所。
兩個人走出廁所的時候,我見駱駝祥子一臉淫笑,而傻子旺財則滿臉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