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與此同時,我看著趙德一根接一根地扔掉沒擦著火的火柴棍,忽然便又想起了從小郝那裏要來的那個打火機,覺得它在這次鍋爐房事故中丟失了,實在是有點兒可惜。
趙德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看在他手上的目光,於是他索性把那個已經很難擦燃的火柴盒扔在了桌子上,隻把未點燃的煙叼在嘴裏,說,我想在開調查取證會之前先跟你聊聊,看看你還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些新的情況。
我說沒有了,我說調查組的領導無論是開會時還是私下聊天中,都問過我好幾次了,我能回憶起來的就是那麼多了。
趙德聽了,就把嘴裏的煙拿出來,一把按在煙灰缸裏把它給揉碎了,說,小金,應該說咱倆不是外人,你師傅和我是堂兄弟,我一直拿你當侄子看待,這一點我想你應該知道。
我忙說我知道,知道,您對我的好兒,我不會忘記。
趙德打斷了我的話,說,咱們沒那些時間扯閑篇兒,我先開門見山地跟你說說實情吧。今天領導小組,就要對你們鍋爐房的此次事故,對你師傅因傷致死的事故做一個了斷,為什麼這麼著急呢,究其原因一個是上麵,國務院安全生產領導小組對這件事的報告結果催得比較緊,另一個原因,我看出來了,這些領導們並不願意花更多的時間了解、深究細節。
趙德的話,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事故調查小組的領導們對此次事故的結論性意見,跟他個人的看法並不一致。從他上次和我師傅喝酒時,跟我們偷偷透露的特務想盡辦法要炸毀那架飛機,以銷毀其中的技術秘密,和今天在領導小組主持召開最後一次調查取證會議前,他主動要跟我再次了解事故的細節這兩件事情上看,他始終沒有把這次鍋爐房的爆炸事件,當成一件很普通的事故,而是把它當成了特務活動的一個延續,或者可以直接這樣認為——趙德已經把這次事故認定是特務“利劍”所為。我忽然覺得趙德的這個看法或叫猜測,與流傳在廠裏的小道消息何其相似,又與我正在構思著的小說情節何其相似。於是我便緊皺了眉頭,冥思苦想了起來,我決計從我的腦子裏,翻檢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以幫助趙德。
我從我們班長眯縫著他那雙小眼睛派活兒開始想起,之後是我去我師傅家接病休在家的師傅,之後是我幫著他換工作服,換了工作服我師傅就一個人鑽進了鍋爐,再之後就是食堂的管理員老梁來求我幫他焊自行車,焊完了自行車老梁走了,沒過多久我師傅說電鑽無法在鍋爐裏麵打孔,小常師傅聽說在鍋爐裏麵打不了孔,於是招呼我和小鄭掄大錘卸鍋爐片,就在我們鉚足了勁兒把十八磅大錘砸向鍋爐片的一瞬,轟然一下,房倒屋塌,鍋爐房裏立即騰起了衝天的煙塵,我、小常師傅、小鄭一瞬間被掀翻在地,被一片瓦礫掩埋。
回憶到這裏,我衝著趙德搖搖頭,表示我還是沒能想起來更新的東西。
趙德看見我搖了頭,就又掏出了煙,又從桌子上拿起了那盒兒擦不著火的火柴。
看到趙德的這個動作,我的心頭不由一振,忽然之間,火柴盒在我的眼前被放大了,並且還化作了一塊磚頭,呼嘯著朝我的心頭飛砸了過來。我不由自主地閃了一下身子,就在我身體晃動的一瞬間,倏然,這塊磚頭在半空中戛然停住了,它開始抖動,在我很驚奇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後,它便變幻成了另一副模樣。
我的心不由得再一次被震動了,我感覺我渾身上下甚至我的頭皮開始一陣陣地發麻,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我的心跳開始驟然加快,我的心髒開始在我的胸腔裏瘋狂地衝撞——我分明地看到了我丟失在鍋爐房裏的那個打火機!
我的緊張表情顯然已經被安保老手、廠保衛科科長趙德那雙很犀利的眼睛捕捉到了,他連忙扔了火柴盒和嘴裏的煙,開始和我一同緊張了起來。
你想起什麼來了?他急切地問。
不知道是由於激動還是由於驚恐的緣故,忽然之間我開始覺得我的嘴皮子有些不那麼利索了,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起了,想起了一件事。
快說!趙德的目光越發的犀利了,快說!
我說一、一、一個、個打、打、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