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1 / 2)

我的人生總是步履匆匆。我曾遇見無數的人,他們在我的世界留下了不同的印記,有的傷痕累累,有的刻骨銘心,有的悔恨不已。他們如仲夏夜的苦夢一樣,在轟轟烈烈之後卻銷聲匿跡,隻給人的心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我有一個不是那麼快樂的童年,記憶裏,12歲之前我都是跟母親在一起的。那時的父親忙於公務,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就算回來也隻是匆匆的幾麵。記憶裏的父親很高大,滄桑的臉上沒有笑容,我敬仰而又懼怕他。我常問母親父親去哪兒了?父親為什麼不回家?母親總是對我說:“你阿瑪官場上忙,沒那麼多時間顧家。一個誌向高遠的好男兒應該誌在四方,不應該為情感和家庭羈絆。”那時的父親在我的心中是最偉大的,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曾勵誌做一個像他一樣的人。

長大了一點,我開始發現,父親並不是我心中的英雄,也沒有為了國家大事而日夜操勞,而是整日整夜與姬妾們一起風花雪月,我不懂,在他心中家庭,朝廷,女人,哪一個更重要。

那是一個下雪的晚上,我和父親赴北平的一個晚宴。鵝毛大雪鋪在街道上,落下紛紛揚揚的憂傷,我沒有心情看北平的風景,而是在擔心遠在另一方的母親,她從去年起患了重病,但父親卻並因為此而多關心她一點。晚宴上,各路權貴身著洋裝,載歌載舞。我麻木地看著,那些從小錦衣玉食的王公貴族的孩子們,我開始厭惡了,那麼,父親天天出入這種場合不會累麼?

我決定到處走走,放鬆自己的心情。這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樟木雕刻的紋花柱子,琉璃片瓦鋪著的房頂,檀香味纏繞的院子,夾著積雪的沉香味道,我裹上毛皮襖,向外麵跑去。我並不擔心父親會因此著急,他帶我出去辦事不過是以談官場之事為主,並不會噓長問短。我其實也早已習慣罷,官宦之家淡薄的父子之情。

我發現了一個好去處,那是一方小小的池塘。荷花早已埋藏在積雪裏,水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在月光下,朦朧的水影映襯得很美。“要是額娘能看到,該多好啊。”

隱隱的,我聽到一陣歌聲

“thetherhine,asmallboatwasfloating。

萊茵河上,有一隻小船蕩漾。

theblueskyandwhiteclouds,linedwithsunshine,

藍天白雲,襯著陽光,

bothsidesofbuildings,flowingslowly。

兩岸樓房,緩緩流淌。

waterandasound,beautifulbirdsflying。”

流水和著琴聲,美麗的水鳥飛翔。

……

我邁著小小的步子繞過水塘邊的假山,月下,是一個羊角辮的女孩,穿著淺藍的的薄襖。

“你曉得洋文?”我問。

她停住了歌聲,靜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轉過身來。那是一雙像寒星一樣的雙眸,羞澀地看著地麵。

她不理我!我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人,怎能罷休。

“是你阿瑪教的麼?”我又問。

“不。”她小聲的說。

“我額娘也常常教弟弟們唱歌,可沒你聲音好聽。”

她抬起了頭,衝我笑了笑,印著兩個淺淺的酒窩。“是一個洋人先生教的。”

“裏麵講的什麼?”

“好像是一個西洋的小鎮,先生說,那裏是天堂。”

“你能教我嗎?”

“好啊。”

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黑影向這邊走來,還用低啞地喊著“瀞兒——瀞兒——”

女孩的臉色變了,“我得走了。”說著向那邊跑去。

“誒——”我沒喊出聲。“我們算是朋友嗎?”

她止住步子了,回頭對我說“嗯”

這一刻,他們的身影已經遠去。可我卻很是欣慰,這是除了那些敬仰父親而跟我結交的人第一個朋友,即使,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夜深了,我準備回去了,感到腳下有東西,我輕輕拾起來,是一個香囊!一定是她的!

我追去,希望她沒有走遠。轉過一個街頭,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燈火。

夜,很深沉。我低著頭,握著這香囊回到了那個地方。父親的人正在找我。

“大少爺,您這是去哪兒了,老爺正發了瘋地尋你呢”容叔說。

“找我?”我不屑的冷笑了一下,這麼多年了,他何曾在乎過我和母親、弟弟們的生活?又怎麼可能著急?

“是啊,快跟容叔回去,別玩了。”

我帶著一肚子的埋怨來到偏廳,父親正在寫什麼信,我好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了,濃濃的眉毛下的一雙有神的眼睛,他甚少笑,所以總是給我莊重嚴肅的樣子,當然除了跟那些“姬妾”風花雪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