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過河拆橋(3 / 3)

“我猜你從來沒去過街尾。”走出第三家店鋪,我挑眉笑道。

“你想去?”

“嗯。”雖然對竺鄴今日的做法極為不喜,我還是想去看看兩年前的那個地方,畢竟舊地重遊,心境不同。

毫無疑問,今日為了討好我,就算賀蘭秋對什麼人什麼事什麼地方再抵觸,隻要我提出來,他都能立馬答應。盡管他有潔癖,盡管他從來沒徒步經過菜市場,還是很樂意和我一起去。

我一瞬間覺得自己的魅力真大。

“其實吧,你可別覺得我從小就是待在皇宮裏、每日錦衣玉食的小公主,很久很久以前,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公主。”我斟酌著用詞,壓低了聲音對賀蘭秋說著。

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估計是在心裏多次確定我真是母皇父皇親生的以後,覺得我在和他開玩笑,抬了抬下巴,沉著聲音道:“那,你能認出前麵那個攤販賣的菜麼?”

四體可以不勤,但是五穀不能不分,以前經常看李雲兒做菜,雖然怎麼看我也不會做,但認個菜有什麼難的!

滿滿都是把握,臉上也沾染了一些得意的笑意。我抬眼看向他指的那個方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哈,認菜這麼簡單的事根本難不倒我!看見攤販麵前用白繩子捆好的菜了麼,那是綠莧菜……不過你連廚房都沒進過,我說了你也不知道。要不,咱倆上去問一問?”

他淡定地望著我,眸子閃了閃,點頭。

我壓住快要飛起來的得意感,裝出一臉鎮定,領著他走了過去。

那賣菜的小販隔著一丈遠發現了我們倆在往他這邊走,他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他的周圍一眼,身後店鋪今日沒開門,此處就他一人拉了一輛車販賣蔬菜。

受寵若驚地回頭看著走到他攤前的我們,極快打量了我倆衣著打扮之後,眼睛裏的不可思議簡直閃了一下我的雙眼。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該不可思議,誰家衣著不凡的老爺夫人會連隨從也不帶就出來買菜的?

“兩位買紅薯葉嗎?我們家的紅薯葉保證是一整條街最新鮮的……”小販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身前的“莧菜”,回過神來就開始忙不迭地推薦,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發覺現場氣氛有些不對。

這是紅薯葉,不是莧菜啊……

我腦袋裏“轟”地一下炸開,臉上燙得幾乎要冒煙,賀蘭秋原本就喜歡沉默,然而此刻的沉默卻讓我有種暗地裏在笑我的錯覺。我捂著臉,躊躇著從指縫裏偷瞄著他,對上他低垂下的視線,裏麵貌似有一點點看好戲的戲謔,簡直讓我羞得無地自容。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我要一血前恥!

“不,不買紅薯葉了。這白菜和茄子怎麼賣啊?”

臉上僵住笑的小販這下才放鬆地笑出來,急忙道:“白菜三文錢一斤,茄子是四文。”

“那芹菜和黃瓜呢?”

“芹菜五文錢,黃瓜三文。”

唔,是我當公主太久了麼?這菜怎麼那麼便宜!

我全部問完,為了彰顯自己的確會買菜,還討價還價地用六文錢買了三斤黃瓜,順道把小販的一個小竹簍花了九文錢給買來裝黃瓜了。過程順暢得舒心,讓我好說歹說撈回了點麵子。

唯一不怎麼舒心的是,賀蘭秋身上帶的全是銀兩,外加兩塊碎銀,沒有文錢。

一兩銀子相當於一千文錢,咱們才買了十五文錢的東西,這要是讓小販真的找了零錢退我們,那麼多那麼重,我們也不可能抱得回去。

我以為接下來要變成是他尷尬了,正抱著一籃子黃瓜站在一旁準備看好戲,誰知他淡定地從錢袋裏那兩塊碎銀中挑出最小的一塊,直接丟給了小販。

我清楚看見小販接過那塊碎銀的時候,表情之凝重,神色之掙紮。可聽了賀蘭秋那句似乎極為不經意的話語,簡直就跟逃命的時候遇到了救星一樣,兩眼都是激動的光,看得一旁也在賣菜的攤販兩眼發紅。

賀蘭秋是這樣說的:“不用找了。”

哎,我之前那麼久的討價還價,他居然四個字就給我抹平嘍。當真是浪費心情。

“那碎銀子夠他花三個月了。”我邊說邊走,自然地從筐裏拿出一個黃瓜來,自然地舉起衣袖準備擦,不經意間抬頭卻發現旁邊那人定定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動作停滯一刻,準備覆蓋上黃瓜的袖子一抖,抖出了一張白絹帕,輕輕地把瓜身上的汙垢擦去。

“三個月就三個月吧,他教會了你辨認紅薯葉,功不可沒,這錢也不是白拿。”明明聲音平淡無波,說出來的話卻這樣欠揍,要不是走過路過的小姑娘們都眼巴巴地盯著他我不好下手,我非要一框子給他砸過去不可。

“其它的我不是都認準了麼?再說了,方才隔那麼遠,綠莧菜本來就和紅薯葉長得像,我認錯隻是眼誤而已!”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氣得嘴都嘟了起來,又瞪了他一眼,“說我不行,有本事你自己認認啊!好歹我也是進過廚房很多次的人……”是啊,是進過廚房很多次,進去逛一逛,偶爾還偷點東西吃,不也是算進過廚房的?

所以我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腰板挺得很直。

他靜靜聽了一會,終於沒繃住臉,輕聲笑了出來。

我還在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默默地腹誹他,一不留神抬起頭,正好瞥見他的笑,先是一愣,接下來就是心裏千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若說竺鄴是細水長流,賀蘭秋絕對是曇花一現。細水與曇花,兩種景致皆有各自的美麗。

他們都有漆黑的眸子,笑起來攝人心魂,然而之前笑容總是帶著敷衍同僚意思的賀蘭秋,在情況極少地發自內心笑出來時,那種愉快、明朗的魅力總是能夠脫離他往日沉悶、穩重的形象,影響到這一刻所有看他的人們。包括我這個之前他連敷衍著笑兩下都不願意的“妻子”,對著竺鄴的笑有時候也會失神的“妻子”,簡直接受不了這麼高安培的電流。

而他潔白的牙齒,彎彎的眼眸,輕輕抬起的嘴角,自然而然成了為什麼我心裏有草泥馬奔騰而過的重要原因。

長的帥,就是不一樣。

發現我在呆愣,他收了笑,居然有幾分頑皮的偏了偏頭凝視我,眼睛裏是沒有掩飾的笑意。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急忙撤開癡迷的眼神,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妥,抬頭瞪了他一眼。隨後在他悶悶的笑聲中沒出息地抱著一籃子黃瓜往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