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想死還是怎麼的,這位置朝著母皇的未央殿呢!”我這還沒歇一口氣,見媗樂那動作忙不迭扯著嗓子喊她,自己緊張得身子都不由得躬了下來,好像直起來母皇就能從燈火通明的殿裏走出來似的。
誰知媗樂坐著動都不動,輕飄飄地瞪了我一眼:“你沒發現殿外都沒人麼,她早就去清和宮了!否則以咱倆這動靜,你覺得到現在都還會沒人過來麼?”
我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下麵。
誒?對哦,殿內燈火通明的卻沒有一個人的影子照在窗紙上,殿門微敞,但是外麵一個人都沒有,更不用說一向都不會進殿打擾母皇辦公的一品貼身婢女了。
我嘿嘿一笑,順著在她身邊坐下。既然母皇去了清和宮,一時半會甚至一晚上也不會回未央殿住,我們不用擔心會被母皇回來逮個正著。
迎著宮裏總是帶著淡淡寂寥的風,我長舒了一口氣,和媗樂一起遙望著遠方,可以看見錯落有致的殿宇、在黑夜裏顯得渺小的燈火,以及殿宇座座同高的屋頂,被彎彎的月牙大致地照出一個輪廓。
半晌,聽媗樂細細的聲音傳來:“以前並不覺得,現在一看,才感覺皇宮真的很大,大得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點了點頭:“是啊,不同年紀再來看不同的東西,心境不一樣,感觸也很多。”
媗樂笑了笑,側頭看著我:“說得像是你活了很久似的。”
我撅了撅嘴,瞟了她一眼:“我本來就活了很久啊,兩年前還不是你皇妹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二十五歲了,如今過了兩年,都二十七了,比你大了十一歲呢。”
大約是因為說到了以前的龍悕樂,媗樂的眸子暗了暗,她收回遠眺的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好像是在想著什麼事。在我為這安靜感到有點忐忑的時候,她忽然道:“你覺得……宋雪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當初皇兄識破我身份的時候就提過是因為宋雪鈴噬了龍悕樂的魂我才有機會取而代之,所以媗樂清楚地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隻不過其中利害她還不是了解得那麼透徹罷了。此時就我們二人,她問出這個有些懵懂的問題情有可原。
我垂眸想了想,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道:“怎麼說呢,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如果她是丞相小姐,那她就是個處於深閨一心待嫁的千金以及與皇家至高者爭奪感情的失敗者。但是如果從一個普通女子的視野來看她,她又不過是追求心愛男子不成,且因父兄緣故身敗名裂、家族敗落、親人離散的普通女子。唔,雖然因為怕她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要了咱們的命而對她有著恐懼和厭惡,也因為她曾經是母皇的情敵而有著深深的鄙夷,但是仔細想想,她其實也挺可憐的,生在這樣一戶人家,喜歡上這樣一個人。恩,我說的這個人是父皇。相比起我們來說,她,哎,我們比她幸運多了。”
媗樂皺著眉頭聽著,聽完我十分中肯的總結之後似乎覺得我說的和她想的截然不同,側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你覺得她可憐?!她把悕……你怎麼還覺得她可憐?”
“我這可不是在幫她說話!”我急忙澄清自己的立場,見她有些怒,一顆心也揪了起來,說話也不是那麼利索了,“你,你想,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誰會願意變成一個鬼,每天用非人的仇恨心態過活?她如今的生活,無非就是兩件事:讓自己變強大和殺了我們報仇。額……沒事的,你別怕,我隻是說說。而且聽說鬼不吃飯,原本的靈體也見不得太大的光,如果讓咱倆活生生的人變成這樣去過日子,你不覺得悶得慌麼?所以我覺得她可憐,就是這樣,但是噬了悕樂的魂的確是她不對。所以,皇姐你要答應我,千萬要好好的,宋雪鈴已經讓悕樂死去,你可以為她報仇,但是千萬不能重蹈覆轍,讓宋雪鈴傷害你,不然……悕樂會傷心,我也會。”
她盯著我的眼睛許久,像是終於看清楚裏麵的堅定,才微微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好。”然後再次望向遠方。
我放下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看著她平靜的側顏,又望著遠處,也同她這樣,靜靜地坐到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