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玉盤高掛雲間,發出柔和卻又耀眼的皎潔白光,身旁不遠處照例有幾點星辰作伴,令烏黑的夜空顯得璀璨奪目。青聆正現在廚房外的院子裏,依著一個刷了紅漆的梁柱而坐,她靜靜地斜看著半丈外的燈籠外一隻撲騰尋光的飛蛾不停地環繞它,淡碧色的衣服被月光照著愈發清冷,眼神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什麼。
坐在另一個方向的兩名婢女見我出來,立馬起身行禮,驚動了她,她急忙回神走到我麵前,頷首:“公主。”
我細細看著她,青聆其實是個很美的女子,美得堅強,美得低調,美得幹淨。這樣一個女子,根本不適合留在府裏當一個貼身婢女。
但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問題:“嗯,你餓不餓?”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奴婢用晚膳比公主晚,此時不餓。”
“哦。”我點頭,又問,“那……竹苑那邊,今日送晚膳和收碗筷的時間如何?”
青聆微低著頭,稟報:“送晚膳的時間自然與公主是一樣的,隻是方才公主與駙馬進了廚房後才看見有小廝送了竹苑的餐具來。”
“這樣啊,”我低頭答應著,依這個時間來看,他今日許是又忙過了時辰,吃的是冷菜冷飯。靜了一會,想起廚房裏還有賀蘭秋和那碗麵,我轉身走回去,半路又停下來,“這裏蚊子多,你不必一直等我,回去歇息吧。”
“奴婢想在這裏等公主。”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微低著頭,並沒有什麼異樣,就往廚房裏走了。
“我不過是在旁邊指揮你,第一次做麵,你居然能做得那麼好吃!”我叼起麵往嘴裏送,模糊不清地誇讚著。果然,能把生意做得那麼好的人,智商和小腦的靈活力簡直不可小覷啊。
賀蘭秋抿了抿唇,對於這種讚揚並沒有表現出自得與欣喜,他看著我,聲音平平淡淡:“差公主做的差遠了。”
敢情是喜歡吃我做的麵才非要把我叫來的?暗地裏有些洋洋得意,我笑得很端莊謙虛:“你這是頭一次進廚房,能做得那麼好已經很難得了,想我當年進廚房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切辣椒的時候沒感覺,事後把手給辣得通紅通紅的,難受了好久。”說著我自己也覺得好笑,但心裏的感慨與懷念更勝其他。
賀蘭秋靜靜地聽著,沒有對我的糗事表示有一點好奇,我覺得他應該是在思考為什麼切辣椒會把手給辣到。隻是後來才輕輕問了一句和這個話題無關的:“公主什麼時候學會做麵的?”
吃麵時腦袋在放空階段,他一問,我差點一句“二十”從嘴裏蹦了出來,好在拉得及時又給咽了回去。我暗暗抹了一把汗,腦子裏轉得飛快:“等我想想……好像是十三歲的時候,有一日正好是齊父皇的壽辰,我和我皇姐用計躲開所有的宮女宦官,悄悄跑去禦膳房找了一個混熟的廚子,讓他教我們如何給齊父皇做長壽麵,打那時起就會了。”
其實確實有那麼一件事,不過當時並不是有哪個禦膳房的廚子教我們,而是我教媗樂做的。以前我和媗樂三天兩頭去禦膳房偷東西吃,那些廚子見著我們來,早就把剛做好的菜肴端到我們麵前然後有多遠跑多遠了,哪裏會敢教我們兩位公主下廚?
也因為他們跑了,我才有機會教媗樂做麵,雖然最後以媗樂的名義盛到齊父皇麵前的還是我做的麵條,但看著他欣慰的樣子,我和媗樂也都達成共識,閉口不再說話。
賀蘭秋垂眸想著,嘴裏喃喃:“十三歲……”
我從麵碗裏抬頭:“怎麼了?”
13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深莫測,問道:“冒昧問一下,公主十三歲時,是慶德幾年?”
從一碗長壽麵也可以扯到年份上麼?我茫然地看著他,“慶德”是父皇的年號,今年是慶德十九年,而我如今十五了,那麼簡單的問題這往後一推不就好了麼?
我眨了眨眼:“慶德十七年,怎麼了?”
他低頭盯著碗裏的雞湯上浮的那幾片翠綠蔥花,沒有做聲,一切還是那個樣子。可我卻沒有放過他聽到那個數字時,握筷的手輕輕一抖,湯麵上起了一層微不可查的漣漪,帶動了那幾片蔥花,在湯裏微微起伏。
良久,他搖了搖頭,聲音很低,很低。
“沒事,公主快吃吧。”
我疑惑地望著一直盯著碗裏的湯看的他,“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