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搖醒了!”林馮沉聲道。
他和林菊的性子大不相同,對敵人,他是絕對不會有絲毫仁慈的,這也是他為何武功雖高,但在“五隱士”中卻排名最末的原因之一。
林家的人信奉的是儒教的王道,所謂王道,不過“以仁治國”四字而已。國家國家,家國家國,家和國有相類似的地方,特別是像林家這般的世家大族。
林道藏也是極為仁慈之人,他雖說武功已達天人合一之境,但他絕不是濫殺之輩,以他的勢力,他的實力,他絕對有推倒中原皇族的能力。
可他沒有動手,他知道,林家想要長久的維持下去,需要的絕不是那一身的赭黃長袍,九州珠鼎冠,而是一種“和”的心態。
這種心態,林馮是沒有的。他此時極度冷酷地看著被搖醒過來的薜令容,像看著一個死人一樣。
“小小的薜家家主,膽子倒不小……”林馮的開場白對於薜令容絕對是一種無視和侮辱,隻是作為勝利者,他有權力說出這樣的話,“給你兩條路選擇,死,或者,生不如死!”
聽到這話,林菊也略微皺起了眉頭,像林道藏說的一樣,林馮的戾氣太重,在一切事都完了後,是該送他到慧大師清修的秋水寺去養一下性子了。
林菊用餘光瞅了一眼薜令琪,見她在聽到林馮話的時候,嘴角隱約有些抽動,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
他可以不仁,我不能不義,或許薜令琪此時心裏便是這樣想著的吧。
可惜林菊和林馮都不知道的是,薜令琪這般的想法便是受了林道藏的影響,兩人每一次雲雨過後,都會有一番對話。
可以說是沒有目的地瞎扯,但林道藏那悲天憫人的胸懷,和學究天人的氣度,總在無意間影響著她。
“能不能放了他?”薜令琪有些不好意思地征詢著林菊的意見。
她不好意思是因為她是靠林家的人才脫險,而她問林菊則是因為她也看出林馮絕對不會答應她的請求。
薜令容身子一震,抬起頭愕然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自己那樣對她,那種令人不齒的手段,自己都不願意回想的手段,她還在為自己求情?難道她是別有用心嗎?
不會的!薜令容的想法被自己否定了,妹妹不是那樣的人。要她是那麼狠心的人的話,早在十餘年前,薜家家主之位便不是由自己來坐了。
可她……
薜令容怔怔地看著薜令琪,他看見了她目光裏的那一種憐憫和同情,在那一瞬間,他那顆高貴的心終於被擊潰了。
薜令容羞愧無比地低下了頭,用極輕地聲音說道:“殺了我吧,我對不起她……”
“哥!”薜令琪叫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這一個字可以代表所有的東西,三十多年的兄妹之情,以及薜令琪對薜令容的寬容之心。
林馮沉默了,他並非不相信人性中有一種善良美好的事物存在,作為林家的弟子,從小接受到的東西,也正是這些最崇高的思想。
隻是他未想到有人會做到,除了家主外,他從來都不認為有人能夠像他一樣。而即使是家主,那也是因為有他的實力做保障才能大膽地寬恕每一個敵人,讓他們有悔改的機會。
薜令容沒有哭,他不像杜航,他一向把感情藏在最深的地方,他不願意有人能夠讀懂他內心的東西,他希望做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林馮偏過頭看了一眼林菊。
“放了他吧!”林菊笑著說道。
一頭沒了牙齒的老虎還能做什麼?況且是薜令容在他的眼中連一隻老虎都算不上,充其量隻是一隻貓。還未學會抓老鼠,就想傷人的花貓。
林馮無奈地朝站在薜令容兩旁的弟子點了點頭,弟子將箍在他臂膀上的手挪開了,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也有那麼幾分的不情願。
可是薜令容沒有動,過了半晌,他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就那樣低著頭,兩腳分開站在原地。
“不好……”林菊突然衝過去,一把握住薜令容的手。
“死……了!”林菊苦笑道。
林馮和薜令琪身子一震,後者更是突然暈了過去,讓林馮不得不趕到她的身旁,不住地捏著人中。
過了好半晌,她才悠悠地醒轉過來,木然道:“死了!”
林馮和林菊交換了個苦澀無比的眼神,兩人都未想到薜令容會自殺,可一聯想到他那高傲不凡的性子,卻又像是十分自然的事。
林菊酸澀地搖了搖頭,他未能阻止薜令容的自盡,讓他極不好受……
“慧大師!”趙小燕和蕭方卓退到了一旁,兩人心知有慧大師在,無論信上人是如何的強橫,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宋耀天!”慧大師冷冷地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洛陽王府!”
信上人倒是平靜得很,他在加入獵鷹的那一刻就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到來的,隻是早晚的事而已。
他並不是心如止水的人,在他年輕的時候,在他和宋淩天號稱西萊國“烈火雙星”的時候,他的脾氣暴躁得可怕。
他會為了路旁一個小攤販缺斤扣兩而暴起殺人,也會為了某一家恪守清規的寡婦而奔走呼號,隻是為了幫她尋找到一個能夠配得上她的男人。
他的心機也不夠深,要不然他也就不會被宋淩天算計而擊落山崖了。
但他的武功卻是極高超的,大約在宋淩天的一倍以上吧,在中原一帶隱姓埋名後,也為獵鷹做過幾回大案子,每一次都無聲無息,滿載而歸。
沒有人能查到是他做的,他也不會留下一丁點的痕跡,他甚至有時候認為自己的武功或許和鷹母,和林道藏相比都要勝得多了。
隻是因為他沒有鷹母和林家那般強大的勢力,才被埋沒罷了。
信上人隻是他的一個稱號,他不信佛,不信神,除了自己他誰也不信,包括孫文馨在內,他認為兩人也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至於鷹母,他對她更多的是一種期待。期待有朝一日她登上中原皇朝的皇位時,他也能重返西萊國去奪得本該屬於他,甚至是更加崇高的地位。
可惜,那一天怕是永遠來不了了。
慧大師看上去至少有六十了吧,可信上人深知她的年齡要遠比她的外表來得大得多,他也知道她是林道藏的母親。
甚至他都知道她是一個高手,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會是如此高的高手。
一出手便被慧大師擊落到地麵,那幾乎對信上人的信心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再看著源源不斷從四周趕過來的禁衛和捕快,想要再衝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哈哈哈哈!”信上人突然大笑了起來。
趙小燕和蕭方卓都不得其解地看著他,而慧大師的麵目依舊很冷,直等到信上人笑夠了,笑完了,她才冷笑道:“想靠幾聲傻笑過關,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信上人心下一凜,他熟讀史書,知道好幾回信使快要被斬時,借由莫明其妙的狂笑和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便讓人變了主意。
可他沒想到的是,慧大師也通曉史書,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多,而且慧大師的心誌也非同一樣的堅強。
在獵鷹對小貞尼姑下手的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絕對不讓任何一個獵鷹的人再傷害自己的身邊人一次。
再見到獵鷹的人,絕對要痛下殺手,即使是有違佛家宗旨,起了殺心,那也不怕。就算是死後要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那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