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迢迢中原路 四(2 / 3)

羽依眼神空洞地看著洞壁,讓林道藏心下不忍。

“羽依姑娘……”林道藏苦笑道。

“先生還是叫我依兒吧……”羽依低聲道。

對於羽依而言,林道藏是一位極為淳厚風範的長輩,長輩叫晚輩親昵一些,倒也沒什麼。

林道藏灑然道:“既然如此,那林某就不恭了!”

羽依苦笑道:“前輩多慮了!”

“羽……依兒姑娘……”林道藏強笑道:“請你放心,你既然是我林家的座上賓,那浩兒的事我林道藏是絕對不會座視不管的,就算是丟了林某這一條命都要為你把兒子找回來。”

“前輩嚴重了……”羽依惶恐不安地道。

“唉!”林道藏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你還是先多休息一會兒吧,我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謝先生!”羽依目送著林道蕆出了門外,才緩緩地從枕頭下拿出一張紙,上麵赫然寫著:“想要兒子的話,午夜三點,到郊外的老君廟,一個人來,不要通知林家的人,否則,你別想再見到兒子!”

再看了一遍,羽依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家主,在這裏下船還是……”花斐站在花語淚的身旁問道。

“這裏是東亭鎮,上了岸就是天決堡的地界了,我看還是直接到長安吧……”花語淚在立足未穩的時候倒不想再和天決堡的人多生枝節。

“是!”花斐拱手道。

等她下去後,花無塵推開門,行禮後,問道:“家主,剛收到林家傳來的消息,說林先生人在洛陽……”

“洛陽?”花語淚眉頭一皺,低聲道:“那裏應該是薜家的地盤,他到那裏……”

“是不是讓船家改道洛陽?”花無塵見花語淚沒有回應,低聲問道。

“不用了,”花語淚搖了搖頭,“江水到長安便改向,還是先到長安,再用飛鴿通知林家,走陸路去洛陽吧。”

花無塵點頭稱是。

花語淚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天際,心裏想的卻是長安的另一位故人……

再次回到煙雨城,一切仿佛還像昨日一樣,小淩兒坐在馬車上,凝視著街道上的一切熟悉的景象,再想到此番去西萊國京城的遭遇,特別是羽依,她未免覺得心裏涼飆飆的。

或許找到浩兒後,再勸羽依回西萊國吧。

畢竟離開了燕卿江,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況且羽依可能也隻是一時負氣吧。

想到這裏,小淩兒略微覺得好受了一些,她拍了拍窗欞,說道:“馬夫,到‘茗雅苑’。”

馬夫詫異地道:“姑娘識得那裏的人嗎?”

小淩兒一愣,問道:“非得要相識才能去嗎?”

“倒也不是……”馬夫搖了搖頭,苦笑道:“隻是‘茗雅苑’早已關門大吉,現如今改成了義莊,你要是……”

馬夫的話還未說完,小淩兒一頭栽倒在了車廂內。

“義……義莊?”

“姑娘大約是不常到煙雨城來吧?”馬夫沒有覺察到她的異常,繼續說道:“早在一個月前茗雅苑發生了一樁慘案,所有的夥計都被仇家殺了,死了足足有十五口人啊……”

他歎了口氣,說道:“除了那叫梅姨的女人和老板娘的兒子,其餘的人都死了。”

小淩兒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眼淚掉下來,盡力保持平靜地問道:“那……他們呢?”

“誰知道呢?”馬夫搖頭道:“由於沒有地方掩埋屍體,左鄰右裏,再加上城裏的富人出錢出力,改成了一座義莊,供無家可歸之人寄養屍體。”

小淩兒黯然低下了頭。

要是羽依知道梅姨和浩兒失蹤的話,她現在可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呢?

“能帶我去看看嗎?”小淩兒問道。

馬夫苦笑道:“小姐,帶你過去沒什麼,可是那……算了,看了你就知道了。”

站在茗雅苑外,小淩兒終於知道了馬夫話中的意思,這裏要說多淒涼就有多淒涼,四周的人家都搬走了,原本掛著招牌的地方,變成了一塊黑色的牌匾,上麵寫著“義莊”二字。

一陣風吹過來,隻覺得陰氣沉沉,一個人站在那裏更是覺得磣得慌。

小淩兒猶豫了一會兒,往裏麵看了一眼,在牆角的地方,似乎站著一個人,正眯縫著眼朝這邊看。

她更慌了,正打算轉身就走,牆角那人突然開口說話:“小姑娘是來找人的嗎?”

那人的聲音十分地低沉有力,聲調卻高矮不均,就像一根鐵棍在沙土上磨擦發出來的聲響似的。

小淩兒不安又瞅了一眼那人,搖了搖頭,快步朝街對麵走去。

“你是來找寧浩的吧?”那人聲音突然提高了一些。

小淩兒頓住腳,緩緩地轉過身,壓抑著心裏的恐懼,低著頭小聲地問道:“您……您知道浩兒在哪嗎?”

那人嘿然笑道:“我不知道,不過……”他用手指了指最貼近門口的口棺材:“裏麵有一封信,說是留給你的。”

小淩兒眼皮子猛地一跳,眼睛盯在了那口棺材上。

那是一口薄皮棺材,用的是低劣的桑木,放置久了的話,裏麵的屍水就會滲出來,也不牢固,聽老人說,這種棺材裏的死人常常會有跳屍的現象發生。

棺材沒有用木釘釘上,輕輕一推便能推開蓋子,小淩兒倒是費了好大的氣力。

她躊躇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的。如若不是想到羽依往日裏掏心掏肺地對自己,想到浩兒那張白嫩的小臉,她是絕對沒有勇氣的。

“咚!”

整個蓋子滑落到地麵,小淩兒麵無人色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了出去。

她並沒有跑出多久便沒了力氣,隻坐在義莊的對麵扶住牆大口地嘔吐著。

直吐了好久,連前天夜裏沒消化完的雞腿肉都吐出來了,她才緩過神來,臉色早已青像得像剛從田地裏摘下來的大白菜。

棺材不是空的,裏麵有一具屍體,而且小淩兒還認識那具屍體活著的時候的名字。

那是原來茗雅苑的一名小夥計,一個十分機靈討喜的女孩,和小淩兒的關係也挺好,本來等羽依在西萊國京城裏安頓下來,她打算和羽依提議,把她也接過去的。

可現在……想不到她已經遭了毒手。

在棺材裏的屍體散發著濃洌的屍臭,屍水破膚而出,蓋在她身體上的衣服已經被屍水腐蝕得七零八落,露出來的地方又白又紫。

整個人更是跟一截變了質的白蘿卜似的,讓小淩兒看了一眼後,不敢再看第二眼。

小淩兒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再回到義莊裏那口棺材旁。

站在牆角裏的那人沒有騙她,棺材裏確實有一封信,信是貼在棺材旁邊的木板上,已經被屍氣腐蝕了大半。

她把信拿出來的時候,用餘光瞅了一眼牆角,原本站在那裏的人早已走了。

信封上粘上了一些屍肉,小淩兒拿著信的時候,雙手幾乎是在不住地顫抖,等看完了後,她差一點就往前倒在了棺材裏。

“怎麼……怎麼會這樣?”小淩兒不敢相信信裏寫的事。

她怔怔地站在義莊裏,一時竟呆住了,未留意到從房梁上跳下來了幾個人,正緩緩地把她圍住……

薜令容回府後臉色就沒好看過,連他的妹妹薜令琪從他身旁走後,都能感覺到一陣陣地寒風。

霍錚的事已聽方先生說過了,倒也怨不得林道藏心狠,確實是自己這方先做錯了,隻是這些話是千萬不可以和薜令容說的,怕是想也不能想。

薜令容出了名的護短,而且這些年為了振興薜家,無所不用其極,倒是也帶來了一些效果,可薜家在江湖上的口碑也是江河日下。

薜令琪倒沒覺得什麼,方先生卻有些擔憂。他也曾勸過薜令容幾回,可鎮國公爺在這方麵可不太把他這頭號智囊的話放在心裏。

總是說:“有錢有權,自然就會有人尊敬你,與黑或白沒多大的關聯。”

既然如此,方先生倒也無法要想了。特別是這兩年,和天決堡合作後,薜家在黑道上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甚至讓人感覺要回到薜家那鋒芒無限的光輝歲月。

但方先生和薜令琪都清楚地知道,那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沉醉在這些裏麵不願意醒過來麵對的隻剩下薜令容一人,可惜的是,他還是薜家的家主,世襲罔替的鎮國公爺。

“公爺,天決堡堡主的信!”方先生從門房那接到杜航的來信後便趕到了內院的花園處,這個時辰正是薜令容賞花玩花的時間。

“哦?”薜令容手裏還提著一把木壺,正在澆灌著數株牡丹。

洛陽牡丹天下絕,身為洛陽城裏的世家大族薜家,家裏多半也種植著這一類的花卉,隻是品種都是市麵上罕有的罷了。

薜令容揮了揮手:“念!”

“令容吾兄,多日不見,甚為掛念,弟航將於月末趕至洛陽,赴年初‘賞花會’之約,還望適時薜兄容納一二,航弟字。”

“杜航……”薜令容沉吟了片刻,說道:“‘賞花會’是下月初的事了,我是曾經應承過他,可是你不覺得他這時過來,有些蹊蹺嗎?”

他最後一句話是問的方先生。

方先生皺了皺眉,說道:“他莫非是為了林家而來?”

“嗬……”薜令容笑著搖頭:“天決堡上一代是威風八麵不假,可到了杜航手裏,隻怕想再從林家那裏討到好處,倒是很難了。”

薜家和天決堡雖然在生意上有合作,可三鳳的排名畢竟在四堡之上,也難怪薜令容頗有那麼幾分看不上杜航。

“那……回絕了?”方先生試探著問道。

“那倒不用……”薜令容搖頭道:“畢竟咱們都是合夥人,麵子上下不來,還是答應了吧。”

“是!”方先生點頭回書房裏寫回信去了。

薜令容沉吟道:“他要是來了,倒是熱鬧了,隻怕他也未必敢惹林家這些人吧。”

要是薜令容知道杜航在西萊國京城外被林道藏驚走的事,怕是他更不會想要利用天決堡的人來對付林家了……

“琪兒,下來吧!”林道藏合上書,笑道。

薜令琪從屋頂跳下來,嘟著嘴道:“怎麼都瞞不過你?”

林道藏苦笑搖頭。

雖說他和薜令琪有肌膚之情,但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說到底,他最掛念的人還是“她”,隻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她怕是早就離開了中原,到了漠北,去尋找她一直都念叨的東西去了吧。

薜令琪的功夫說實在的,在林道藏的眼中怕是比林覺還要高上一點,但也隻是一點,和他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了。

在普通人耳朵裏輕如羽翼的腳步聲,在林道藏的耳中就像雷響一樣,也難怪每一回,薜令琪想要讓他驚喜,都是無驚無喜。

“我哥還在為霍錚的事恨著你呢……”薜令琪走到書桌旁,拿起一顆蘋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水順著圓潤的嘴唇流了下來。

“嗬嗬!”林道藏笑了笑,把書放下,說道:“你也知道林覺和林省都是些什麼人,怕是我也管不了他們!”

他這話倒也半真半假,十九星字隊的隊長副隊長都有很大的自主權力,隻是要說他也管不住他們,那就是瞎掰了。

“哼!”薜令琪哼了一聲,聳肩道:“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早就看霍錚那小子不順眼了。”

林道藏笑笑,沒說話。

要是薜令琪真的看霍錚不順眼的話,那霍錚隻怕剛進薜家的門就被她幹掉了。她如今又在林道藏的麵前提起霍錚被殺一件,想必心下也有些不滿。

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麵看佛麵,林道藏就算不看薜令容的麵子,也得看她薜令琪的麵子,可如今人已死了,她也隻是說兩句氣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