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樣的話故事就太嚴肅了。哪裏來的有趣呢？骷髏那兩排咧開大笑的牙齒在哪裏呢？
“那麼讓我繼續把。醫生積攢了一些從業經驗後，就在我們家的一樓租了間屋子作聽診室。那會兒我曾經開玩笑地問他醫藥和毒藥的知識，比如說某種藥物用多少劑量可以殺死一個人。這樣的話題很適合他，讓他可以更加滔滔不絕。這些談話讓我熟悉了死亡的概念；於是愛與死成了我小小世界裏唯一的兩樣東西。我的故事這就快到頭了——沒剩多少了。”
“夜晚也不剩多少時間了。”我喃喃道。
“過了一陣子我注意到醫生開始心不在焉，好像他要瞞著我什麼事情，並且為此很羞愧。有一天他走進來，穿著講究，借了我哥哥的馬車說要晚上用。
“我太好奇了，於是跑去哥哥那兒打聽消息。我繞了些彎子，最後才開口問他：‘對了，哥哥，今晚醫生駕著你的馬車要去哪裏啊？’
“哥哥簡短地回答道：‘去死神那兒。’
“‘哦，告訴我吧，’我央求道，‘他到底要去哪裏？’
“‘去結婚。’他說得更明白些了。
“‘哦，是這樣！’我說，發出一長串大笑。
“我慢慢知道了新娘是位富有的繼承人，可以為醫生帶來一大筆財富。可他為什麼瞞著我，侮辱我呢？我什麼時候求過他不要結婚，因為那樣我會心碎呢？男人們不值得信任。我一生隻認識他這一個男人，而在那一刻我發現了這個真理。
“當醫生下班回來，準備出發時，我笑得花枝亂顫，對他說：‘哎，醫生，那麼你今晚就要結婚了？’
“我的歡樂不僅讓醫生變了臉色，更是完全攪亂了他。
“‘為什麼會這樣，’我繼續道，‘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禮樂喧天？’
“他歎著氣回答：‘難道結婚是如此快樂的一件事嗎？’
“我又爆發出一串大笑。‘不，不，’我說，‘這可絕對不行。有誰的婚禮上沒有燭光和禮樂的呢？’
“為此我使了渾身解數求我的哥哥，讓他立馬找來色彩鮮豔的婚禮裝飾。
“從頭到尾我都在開心地談論著新娘，當她來家裏時會發生什麼，我會怎樣做。‘還有，醫生，’我問，‘你還會繼續為我把脈嗎？’哈哈哈！盡管人類的內心，尤其是男人的內心不見天日，可我仍然可以發誓，我的這些話像致命的飛鏢紮進了醫生的心口。
“婚禮即將在下半夜舉行。出發前，醫生和我的哥哥要像往日一樣，在陽台上一起喝一杯。月亮才剛剛升起。
“我笑著走上去，說：‘你忘了自己的婚禮嗎，醫生？該出發了。’
“這裏我必須告訴你一件小事。那時我已經去醫務室拿了一些藥粉，並瞅了一個方便的機會悄悄灑進醫生的酒杯裏。
“那醫生，他把酒一飲而盡，嗓音因激動而沙啞了，他看著我，直看到我的心裏，說：‘那我要走了。’
“樂鼓聲轟然響起。我走進自己的房間，穿上我金色的絲綢嫁衣。我從保險箱裏拿出我所有的珠寶和首飾，戴在身上；我在頭發的中分處塗上代表人妻的鮮紅朱砂。然後我走到花園的樹下準備我的床鋪。
“那是個美麗的夜晚。溫柔的南風吹走了世界的倦意。花園裏充滿著茉莉花和樹葉的芳香。
“當婚禮的樂聲在我耳邊慢慢遠去；當月光在我眼中漸漸模糊；當聯結著家與親人的世界從我的感知中如幻影一般消逝；——然後我閉上雙眼，微笑了。
“我想象著當人們發現我時，他們會看到留在我嘴唇上的微笑，如同紅葡萄酒的痕跡，而當我慢慢地進入去我永恒的閨房時，我會帶著這份笑容，讓它點亮我的臉。然而，什麼新娘的閨房阿！什麼金色的絲綢嫁衣啊！當我在體內一陣沙沙的聲響中醒來時，我發現三個毛頭小子在我的骷髏上學習骨骼學。就在我曾經跳動著喜悅與悲傷的胸腔中，在我青春的花瓣一層層開放的地方，那位拿著教學棒的醫師正忙著給我的每根骨頭命名。至於我最後的微笑，我曾那麼小心排演過的微笑，你看到了它的一絲痕跡嗎？
“好了，好了，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真是個有趣的故事。”我說。
此刻第一次雞開始報曉了。“你還在嗎？”我問道。沒有人回答。
晨光透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