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若口音低啞的喊了一句達叔。林達身軀微微一震,眼眶便紅了。他的心就像被誰溫柔的觸碰了,甜蜜又滿足。一時間他覺得這世上所有的讚譽和美好也抵不過若兒能開口並且喊他達叔。
沒想到達叔竟哭了,林方若沒由得一陣心慌,她脫口道,“達叔不哭,是若兒不好,都是若兒不好,達叔不哭好不好?”
林達習慣的捏了捏林方若的手心,溫言安撫道,“達叔是高興,若兒聰慧,口疾已是無礙,如能知書識禮,他日可成就大器。過兩日,達叔便送若兒上私塾念書好嗎?”大懿朝長期跟野心勃勃的戎狄蠻族隔江相望,可是因著蘇墨鐵甲營的聲威一直相安無事,沒仗可打武將大多賦閑在家修身養性。與此同時大懿朝內掀起一股讀書風氣,文風逐步盛行。
林方若這些年跟林達都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隻是達叔希望她身為女子能夠有所作為而不是如此自由晃蕩的過一輩子。達叔的期許她何嚐不明白,然而她對讀書的興趣不大。達叔性情溫和斯文,她潛移默化中也學了一些,衝動的事長這麼大隻幹過一件,幹完就挺頭疼的。達叔事事順著她遂以養成她信馬由韁的性子。那時候正是年關將近,皇都臨近漠河風雪崔急,取暖的東西賣的甚好。她跟達叔正準備拾掇拾掇回家了。薑家小子卻急吼吼跑來跟達叔買柴火,衣著華麗態度倨傲,活脫脫像隻驕傲的雄孔雀。達叔好生跟他說今天沒貨了,改日他親自幫他送去。完全是商量的口氣。可薑燃之不買賬定然今天就要,將那銀票往達叔臉上砸,十足的暴發戶神氣。她什麼時候見達叔受過這樣的委屈,大叔性子溫和渾不在意,可她卻是一氣之下把薑燃之痛揍了一頓。接下來的事情不怎麼好收拾,薑家小子得理不饒人非要她謝罪。她打都打了,哪裏會承認打錯了。如此便惹來薑燃之隔三差五的找茬,顧客都怕引火上身便不敢再來跟達叔買柴火,生意清淡生計差點沒著落,達叔很是無奈便不讓她再出來生事了。若不是她求著達叔,她現在還不能出門呢。
林達知突然間要她安穩下來不容易,林達不禁眉眼俱笑,暗歎道,“若兒不要不開心,達叔未必都有空閑陪著若兒,有同輩的小夥伴跟若兒玩,不好嗎。”
他偶爾從外麵回來便能聽到若兒在那鍥而不舍的跟野鳥野兔子說話,偶爾得來它們的傲嬌撒歡,就高興的蹦蹦跳跳。想來是悶了覺著好玩。她天性如此,怎好一直把她拘在家中、再則若兒有些任性是他沒教好,自是希望她讀書進益,定定心。
大懿朝的教育製度算得上完善了,民間私塾遍地開花。百花爭妍鬥麗,而清流書院更是重金聘請優秀先生,厚積薄發變革創新,在新一輪民間投票選舉出的飛躍進步書院中拔得頭籌。風頭正盛的清流書院,在挑學生的時候也是特別有講究。不僅要學生學問好,人品德行也是很重要的敲門磚。
申請進入清流書院的人一直從大門口排到皇城根,嗚嗚泱泱十分熱鬧。為了排到號也為表誠意,林達從三更就把林方若從被窩裏挖出來,風雪兼程天寒地凍的趕了一天路才到清流。那時天已大亮大雪壓境之勢稍稍減弱,眉間發上都浮了一層寒霜,凍得林方若牙齒打顫把頭盡往達叔懷裏埋。有些半夜起來排隊的幹脆就打起了地鋪,隊伍排到很長了見尾不見頭。林方若感覺有人在扯自己衣服,她拔出頭來看他,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家夥隻是棉襖穿的厚實圓滾滾的有幾分嬌憨,她問他什麼事,他指了指後麵複又伸出手亮出一塊白手絹說道,後麵的哥哥叫我給你的。林方若順著他的方向看,隱隱有個人影麵貌卻是模糊不清。她不記得有這麼個認識的人啊,遲疑著不接,小家夥偏頭一笑直接放她手裏,白帕包著綠豆馬蹄糕。她對甜食的興趣不大,隻是小家夥瞧著她遲遲不願離去,她便嚐了一塊,感覺七年的糖就濃縮在這一塊了,吃也不是吐也不是,達叔知曉她的異樣問她怎麼了,她青紅著一張臉忙搖頭,捂著嘴逃也似的走了。路上與一人相撞,她乍然一見薑燃之,恨不得閃瞎了狗眼。她所處的是一片空地沒處躲去,她硬著頭皮上去打招呼,薑燃之臉帶笑意心情應是不錯,他說,“糖好吃嗎?”她愣了下才幡然醒悟。
除了薑燃之她還跟誰有過節呢,不過他笑得如此燦爛身上的傷也應好了啊,何以他記恨至今、明知他是故意問她,她犯不著跟他生氣,“糖是好的,可是擱多了也膩人,多謝你的好意。”
薑燃之眸光微凝,笑容也是不自然了。接過話頭,“客氣了,我那算是歡迎新同學的一點心意。”
言外之意,她若真要成了清流的學子,他還指不定怎麼整她。別扭小孩的心性她自不與他計較,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