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惹不起還躲不過
高天寧原來以為這話真的很經典,它道出的不僅僅是無奈,還是解決問題的另一種辦法。現在有了新的認識,他便感到這話還是幼稚了點。生活中的事並不都是這樣,有的人實在是惹不起還躲不過。
“有的人”,其實就是卞遠。
那天,卞遠突然帶著一個人來到高天寧的辦公室,向他介紹說:“這是我的丈夫老卞,在南京工作。”後來,她又向老卞介紹高天寧:“這是我們的主任,高主任。”
她把“我們”這兩個字咬得很有點叫人說不出來的感覺。
“請坐!”高天寧招呼了一聲,就為老卞倒茶。
老卞剛坐下,就被卞遠拉了起來,她邊拉老卞邊對高天寧說:“不用了,他還有事,忙呢。”
老卞愣了下,說:“就坐一會吧!”
她說:“走吧,有個會在等主任呢。”
就這樣,卞遠拉著老卞走出了高天寧的辦公室,像是綁架。
“怎麼也得坐一會喝點水。”高天寧感到莫名其妙,他這樣說著,同老卞打了個再見的手勢。
老卞推了下擋著他的卞遠,轉過身對高天寧說:“主任不要送了,主任回吧!”
高天寧笑了笑。
老卞也笑了笑,也就在他笑後轉身時,撞上了成靜。
“對不起,成主任!”老卞滿臉歉意,說:“隻顧跟高主任打招呼了。”
成靜說:“沒事的,不坐一會?”
“你的辦公室在幾樓?”
“三樓。”成靜停住了腳步。
“人家不是在樓下等你嗎?”卞遠提醒了老卞後,對成靜說:“他不坐了,有事呢。”
“是的,有事呢,以後坐吧。”
卞遠的臉色不好看,準確地說是不自然,但她還是對成靜笑了笑。這笑一點內容也沒有,純屬是臉部的肌肉運動。成靜也笑了笑,對老卞說:“歡迎下次再來!”
成靜,三十六歲,農委辦公室主任。這個年齡是女人的黃金時期,經曆了人生的瘋狂,當然,也經曆了些許無奈。有位社會學家分析說,女人在十八到三十五歲之間是感性決定一切,容易激動、任性,想為之而無所不為,三十五歲之後才進入理性思考階段。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女人,風過了,雨也過了,到了坐看風雲欣賞風景選擇生活打點心情的時候。
成靜是送文件到高天寧辦公室的,她放下文件夾,給高天寧的杯裏添點水,準備走時,高天寧問她:“你也認識她丈夫?”
“誰?”
“老卞。”
成靜笑了笑,說:“認識,不過現在不是她丈夫了。”
聽了這話,高天寧望了一眼成靜,沒有再問什麼,打開剛送來的文件夾。高天寧很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可又覺得跟下屬打聽下屬的隱私,不大妥當。高天寧沒有再問,但也沒有讓成靜走。成靜心想沒有讓她走就是讓她把話說完。成靜也想告訴高天寧一些卞遠的情況,她說:“老卞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三年前結了婚,可沒到三個月又離了。”
“是嗎?”
高天寧還是沒有守住不在下屬跟前打聽下屬隱私的底線,收起看文件的目光,示意成靜坐下。
“老卞的‘卞’與卞遠的‘卞’,其實是一個‘卞’,但卞遠說他們不是一個‘卞’。”成靜在高天寧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後說:“卞遠說她這個‘卞’是蘇城卞倉那裏的‘卞’,祖上是為慈禧太後看後花園的。而老卞的‘卞’是泰州卞家村的‘卞’,祖上原來是跟張士誠鬧事去了蘇州,在蘇州閶門撿破爛,後來又被朱元璋趕到泰州的。”
聽成靜說這些,高天寧覺得囉嗦,但他還是笑了笑。
“老卞原來是郊區派出所的指導員。”成靜沒有在意高天寧的笑,她隻是想告訴高天寧她所知道的卞遠,她說,“卞遠與老卞結婚後的第二個月就離婚了,是老卞提出來的,老卞說她太亂。”
說過這話,成靜又猶豫了一下,於是,她就站起來給高天寧倒水。她知道高天寧杯子裏不缺水,但她還是往杯子裏加了點,然後接著說:“老卞說他無意中看到了卞遠的日記,他說她與好多男人有過關係,都有記錄。”
高天寧聽得頭皮發麻。
成靜感到高天寧在認真聽,就又說:“我知道這些事是因為卞遠與老卞鬧離婚時我在中間說和的,我本不想攪進去的,可卞遠怎麼也要請我出麵做做工作,於是就知道了這些事。他們協議離婚後,卞遠就向公安局舉報了老卞,說在一次打黑行動時,老卞泄了密且又得了好處,卞遠還拿出了證據,逼得老卞主動辭職,現在在南京做生意。”
成靜說的時候,高天寧沒有插一句話,隻是在聽,他想從成靜那裏知道另外一個卞遠。
“老卞其實不複雜。”
高天寧沒有做聲。
“我很後悔,我不應該知道他們這麼多事情。”成靜接著又說,“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我應該告訴主任。”
高天寧還是沒有做聲,隻是笑了笑。成靜也笑了笑,然後說:“耽誤主任時間了。”就走了。
高天寧很納悶,既然離了婚,卞遠為什麼還要帶老卞到他的辦公室來,還煞有介事的介紹是她的丈夫,後來什麼事也沒有說就又拉著他走了?
第二天望鶴樓賓館有個飯局,高天寧走進大廳時看到了老卞,就主動迎了上去,問:“你昨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找我?”
“沒事!”老卞說,“一點事也沒有。”
“我怎麼總是感覺你找我有事。”
“真的一點事沒有。”老卞說:“當時卞遠打電話給我說請我辦一個事,我問她什麼事,她說也沒什麼事,但她說無論如何要到她的辦公室去一趟。到了她的辦公室,她什麼也沒有說,就拉著我說見見主任,就這樣,我被拉到了主任辦公室。我感到莫明其妙,我又沒有什麼事要找主任,到主任辦公室幹什麼?後來她介紹說我是她的丈夫時,我就更莫明其妙了,可最後連坐都沒有讓我坐,把我當猴子耍了回。”
聽到這,高天寧就發笑了。
老卞說:“我們的關係主任是知道的,不知道她要搞什麼名堂。”
“能搞出什麼名堂?”高天寧說,“我以為有什麼事呢。”
“真的沒事,她這人就是這樣神叨叨的!”
與老卞短短幾句話,印證了成靜所說的話是正確的,老卞不再是卞遠的丈夫,老卞這個人不複雜。他被卞遠稀裏糊塗地拉來又被卞遠稀裏糊塗地支走,最後得出個不知道她要搞什麼名堂的結論。
高天寧越發感到卞遠的莫明其妙。沒幾天,卞遠放出話來,說她的丈夫到農委找過高天寧了。她說她丈夫不知從什麼地方得知高天寧對她有了什麼意思,她其實什麼也沒有說。這世上還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她說高天寧見到老卞時,臉都嚇白了,不是她做工作,老卞非同他動手不可,男人要是吃醋,就是天大的事,沒出息得很。她說老卞硬是被她拉出來的。她說要是真的動了手,大家就都沒麵子了。
“你怕什麼?”市紀委的田常委見到高天寧時,這樣問他,“上班時間,在自己的辦公室,又不是在人家的床上,臉怎麼都嚇白了?”
田常委名叫田英,是高天寧老婆的好朋友,她們曾經一起下放到農場,來往密切,說起話來也很直白。高天寧倒是被田英這兩句話問蒙了,愣了好一會才說:“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怎麼就不懂你在說什麼?”
“前幾天卞遠的丈夫是不是去了你辦公室?”
高天寧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田英說:“在你辦公室,又不是在他家的床上,你怕什麼?臉都嚇白了,多丟人?”
“誰這樣說了?”
“卞遠說的。”
“她這樣說了?”
“是啊!其他人說我才不信呢。”
“她帶來了老卞,說是她的丈夫,可什麼也沒說,屁股剛靠一下椅子,就又被她拉走了。”高天寧說,“我還感到莫名其妙呢。”
一個讓女人都感到丟人的事還真的有失男人自尊。高天寧隻得把那天卞遠帶著老卞到他辦公室的過程與那天在望鶴樓飯店遇見老卞時老卞說的一番話告訴田英。
田英很吃驚:“這個女人怎麼會這樣呢?”
田英問這事純屬是出於朋友間的關愛。
而她再一次與高天寧麵對麵說有關卞遠的事時,是在一個星期後。卞遠以實名向市紀委舉報了高天寧的性騷擾。這封信是由市紀委書記簽給田英的,而當一封實名舉報信擺到田英麵前時,田英就不是一般的吃驚了,於是,她把高天寧約到了辦公室。
田英見到高天寧後,先是一笑,然後就說請坐,給他倒水,邊倒水邊說她這裏沒有茶葉。完畢,她從抽屜裏拿出卞遠的舉報信,什麼話也沒說,推給了在她對麵坐著的高天寧,然後,高天寧盯住卞遠的舉報信看,她就盯住高天寧的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