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用我們管,原料鑄鐵由他們提供,鑄造和加工技術由他們負責指導,產品由他們收購,我們就掙點兒加工費。”小勇掰著指頭說。
“這是典型的來料加工,原料采購和產品銷售都掌握在廠家手裏,成本是多少、產品賣多少、中間的差價有多少,你們一概不知,加工費全憑人家賞,大頭兒讓工廠拿走了,你們還傻傻地高興呢!說輕嘍他們這是巧使人,說重嘍那就是剝削!”靜怡一臉嚴肅地說。
“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工人階級是老大哥,哪兒能成心坑咱們農民兄弟呢!他們剝不剝削我不管,反正我覺得挺合算,合算我就幹,要不生產隊平時哪兒看得著錢啊!種地他糊弄不了咱們,弄廠子咱們肯定不如人家,交點兒學費也是應該的,拜師傅不是也得花錢嗎,等咱們把手藝學到了,再單另幹也不遲。”小勇有自個兒的如意算盤。
“你這是投機取巧,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是農民的狡黠!做生意講究誠信,不能砂鍋搗蒜,一錘子買賣!你呀,壓根兒就不是幹這個的料兒,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跟我回城去過消停日子。”靜怡回到了正題。
“咱們不是有言在先,你不管我的事兒,我也不管你的事兒嗎,你咋又變卦了呢?”小勇舊話重提。
“你當我願意管呐?我不管,中嗎!你瞅瞅,你過的這叫啥日子,炕連著地、地連著炕咱且不說它,就這一天三頓飯,饑一頓飽一頓,涼風冷氣的,要是落下點兒毛病咋辦呢?不得家裏人跟著你著急上火嗎?還有,這要是三天五天,忍一忍也就算了,現在可到好,你這一個猛子紮下去,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是它,誰跟你勞得起這份神呐!不瞞你說,我這回來就帶著咱媽的旨意,讓我好好勸勸你,別再逞能了,你也知道當官兒是咋回事兒了,見好就收吧,不要等到灰頭土臉的時候再走,把人情和臉麵都搭上,那就得不償失了!”在小勇回城的問題上,靜怡和婆婆的觀點出奇的一致。
“你還有完沒完呐?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我說不走就不走,你咋勸也沒用!還有,我留下來決不是想當官兒,既然鄉親們信任我,把這副擔子交給了我,我就得幹好嘍,領著大家夥兒往好日子奔。農業不行就搞副業,啥掙錢幹啥,反正不能讓莊稼人一輩子受窮,輩輩兒受窮!”小勇信誓旦旦。
“行啦,行啦,你當你是誰呀,是普濟眾生的救世主,還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你啥都不是,你就是你,張小勇,你既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會七十二變!你的那些想法兒,一點兒都不切實際,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我問你,你辦廠子搞工副業,經過誰批準了?你把社員送去工廠培訓,誰給你的權力?你不讓農民種地,又跟誰商量了?依我看呢,你就是鑽錢眼兒裏去了,就是在明目張膽地搞資本主義,就是在挖社會主義牆角!你這麼幹的結果,隻能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到最後吃不了兜著走!”靜怡搜腸刮肚地找說服小勇的理由。
“你這咋還都是文化大革命的話兒呢?文革早就結束了,現在不時興上綱上線了,也沒有挖牆腳、搞複辟這一說兒,你那都是老皇曆了!我們這麼幹,都是符合中央精神的,我還告訴你,咱這兒很快就要土地承包到戶了,一家人就管那幾畝地,剩下的勞力咋辦,地裏你也不能繡出花來呀?我得給他們找點兒營生,多少掙點兒,總比在家待著強!”小勇確實動了一番腦筋。
“不管咋說,我跟咱媽的想法兒是一致的,無論如何把你弄回去,你不找爸我去找,我就不信,別人的事情他都管,自個兒的親生兒子他不管!”靜怡見不能說服小勇,幹脆來硬的。
倆人你來我往,不停地打嘴仗。說歸說,可沒耽誤小勇喝酒,不大工夫,酒碗就見了底兒。小勇還想再倒點兒,被靜怡攔住了,“留點兒黑晌兒再喝吧,這會兒都喝幹嘍,我可沒處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