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旺給餘老師帶去了老家捎來的新小米和棒子麵、渣，在大城市糧店很難買到當年的新糧，餘老師忙不迭地接過來，連聲說，“運旺，你就拿這兒當家一樣，用不著那麼客氣！”
運旺還像往常一樣來到書房，師父不在，正要去問師母，餘老師進來了。“你師父有事出去一趟，得中午才回來。運旺，你坐下，我跟你說幾句話。”
“師母，您說。”運旺搬過一把椅子，讓師母坐下，自個兒坐到了師母對麵。
“運旺啊，從你進這個家到現在，也有一年多了吧，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你師父不讓。我怕再不說以後沒機會了，就想跟你磨叨磨叨。”餘老師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想看看運旺的反應。
運旺站起身，去客廳倒了一杯水，遞給餘老師，“師母，您慢慢說，我聽著呢。”
“運旺，你看我吧，已經退休了，身體又不好。你師父呢，再有個三四年也該退休了，我倆最不放心的，就是章妍。這孩子吧，跟著我們受的磨難太多了，至今還孤身一人。插隊那段時間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我們想盡辦法開導她，也無濟於事，真是愁死人了！”餘老師又停下來，喝了口水。
“師母，有啥話您就說吧。”運旺心裏早有準備。
“你師父我倆吧，非常一致地看好你，心地善良，勤奮好學，將來一定會有出息！這一年多來，我們也一直把你當家人、當兒子來看待，啥事兒都沒瞞過你。章妍跟你歲數相當，又都當過知青，你倆挺投緣的，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語言。要是你同意，我們就想把章妍托付給你，由你來關心照顧她，萬一哪天我倆都不在了，讓她在這個世上也有個依靠！”說到動情處，餘老師聲音哽咽，一個勁兒地用手抹眼眶。
“師母，您別這樣，您二老身體都硬硬朗朗的，哪兒就該慮論這個啦！章妍妹妹確實挺好的，我倆也談得來，您放心，不管您說與不說，我都會把章妍當成親妹妹照顧的，決不會讓她無依無靠！”趁著師母沒把話挑明，運旺趕緊表態。
“運旺，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物質生活層麵的，章妍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自己又有穩定的工作，生活上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我說的是精神層麵的，是感情的依托，她身邊得有個知心的、體貼的、能夠白頭偕老、相伴一生的人。我們雖說看好你，但也有不小的顧慮。你家裏還有妻室兒女，就是研究生畢了業，想留在大城市也非常困難，因為你沒辦法把一大家子人都弄進來，也不能總兩地分居，最終還是要回到你們那個小縣城。所以說，照目前的情況看，你是有心無力，把章妍托付給你不大現實。”餘老師將了運旺一軍。
“師母，不瞞您說，我對自個兒的婚姻狀況並不滿意。當年，我媽擔心老錢家斷後，用妹妹給我換來個媳婦兒。所以說，我也是那個時代的犧牲品……”
“等等，運旺，你把我給說糊塗了，媳婦兒怎麼能用妹妹換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餘老師聽著新奇，聞所未聞，攔了運旺一句。
運旺把自個兒換婚的經過不加掩飾地講述了一遍，聽得餘老師目瞪口呆、唏噓不已。她怎麼也想不到，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中國農村，竟然還有這麼荒誕離奇、摧殘人性的婚姻悲劇。表麵上的平靜掩蓋不了心靈的創傷，運旺的遭遇比之章妍的不幸，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餘老師將信將疑。
“師母，我連半句瞎話都沒有，千真萬確！別看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可是婚姻對於我，沒一點兒幸福可言，這種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是社會和家庭強加給我的。”運旺忙著表態。
“你心甘情願的也好，社會強加的也罷，事情就明擺在那兒，你是有婦之夫。在這種狀態下章妍不可能跟你交往，我們不能做不道德的事情！因此，你必須下決心舍棄一頭兒，要麼離婚，爭取繼續留在大城市，要麼回到你們的小縣城，去享受你的天倫之樂，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餘老師亮出了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