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饑荒(1 / 2)

真應了秀花的不祥預感,找尋吃的變得越來越難了,成了每天的頭等大事。開春的薺菜、苣蕒菜、榆錢兒、槐花,水裏的紮菜、地厘子,隨後的人揪菜、柳蒿芽、榆樹葉、榆樹皮,地裏的螞蚱、長蟲、耗子,河裏的河蟆、小魚小蝦,各種能吃的東西都吃光了,仍然填不飽人們饑腸轆轆的肚子。

一日三餐是最讓秀花頭疼的事兒。每天不到一斤的定量,還得分成三頓吃,真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早起和黑晌兒,秀花熬一鍋糨菜粥,每人吃上兩大碗,雖不是多頂事兒,但起碼不會餓得夠不著心、睡不著覺。晌午飯是炒扒拉兒,將高粱麵用水拌濕,放到燒熱的鍋中扒拉成粒兒,再放入切碎的各種青菜一塊兒炒熟,用醬汁配佐料在出鍋前倒進去,扒拉均勻就好了。頭兩天吃著挺好,三天一過就咽不下了,大人孩子都挑扒拉兒裏的麵疙瘩吃,剩下青菜。

還沒到農忙的季節,生產隊的活兒不累,加上社員們家家兒都吃不飽,正時正晌在生產隊幹活,早晚兒讓社員自個兒下地去踅摸吃的。莊跟前兒的野菜挖光了,就去離村遠的地裏挖,本村地裏的挖光了,去外村的地裏挖,因為挖野菜罵街吵架是常事兒,但動手兒的不多,因為人們都吃不飽,沒有精神頭兒打架。

滿囤也加入了挖野菜的大軍,由於腰上有傷,不能走長道兒,隻好在離村近的地裏轉悠,可是這附近如剃頭一般早被一遍遍地刮嚓幹淨了,所以經常是空手而歸。這天又轉悠了一早上一無所獲,滿囤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了幾根高粱穰子,估計是從拉穰子的車上掉下來的,掂在手裏挺沉,仔細一瞅穗尖兒上還有一些癟粒兒和瞎粒兒,剝開一看都是沒長成的小粒兒,幾根穰子竟摳了有一小把兒。這個發現把滿囤歡喜得不得了,早在入社之前滿囤留了一季兒的穰子沒賣,準備把粘在前後簷和房山的穰子替換下來,後來有事耽擱了,穰子一直在後院兒垛著,沒想到這次派上了新用場。

滿囤興衝衝地回到家,抄起一把撓鉤直奔後院兒,將穰子垛上的泥皮蓋頂三下兩下刨開,捯出壓在下麵的穰子,撿起一把仔細看,雖說已過了兩三年,但不黴不爛,如同新打下的一般,癟粒兒瞎粒兒都還在上麵。滿囤一下來了精氣神兒,抱了一抱穰子來到院子中央,坐在砘子旁邊摔了起來。秀花見滿囤興高采烈地直接去了後院,以為有啥好事兒,等手頭的活兒完了也過來看。滿囤劈裏啪啦地正摔得起勁兒,秀花低頭一瞧還真有不少高粱粒兒,誇讚這個主意好,隨手拾起一把摔過的穰子,見上麵還有沒摔掉的瞎粒兒,找來一把鋤放在地上,用鋤板兒挒穰子上落下的癟粒兒,挒完之後再看確實幹淨了。秀花也來了精神頭兒,找個板凳兒坐下,把滿囤摔過的穰子重新再挒一遍,又有不少收獲。滿囤也不去生產隊幹活兒了,兩口子溜溜兒忙活了一整天,把這垛穰子又重新摔挒了一遍,打掃打掃有半口袋,帶殼得有三四十斤,打成米怎麼也得剩十幾斤。

秀花盤算著打點兒高粱米,燜飯或熬粥,調換一下口味,滿囤說,“打米多糟蹋糧食啊!我聽說公社新上了一台小鋼磨兒,都能把幹草打成麵兒,我尋思連高粱殼一塊兒打成麵兒,貼點兒餑餑吃也出數兒。”

“那敢情好,瞎高粱本來就不出數兒,都打成麵最好,省得出點子糠。”秀花附和道。

滿囤把高粱麵打回來了,秀花打開口袋抓出一把瞅了瞅,麵有點兒糙,高粱殼打得也不是太碎,但貼餑餑沒問題,能成個兒。“我這就去和麵,晌午就給你們貼餑餑吃。”秀花也有點兒迫不急待了。

當秀花把剛出鍋的餑餑端上桌的時候,幾個月沒吃到淨麵餑餑的一家人歡呼雀躍,小海伸手拿起一個,餑餑太燙手拿不住,小海用兩隻手來回倒,也不肯擱在飯桌兒上。小英見狀將手褪進褂子袖兒,隔著袖子抄起一個餑餑就往嘴裏放,“熱,小點兒口,當心燙著!”秀花說著,把小英手裏的餑餑拿過來,將兩隻筷子插進去,遞還給她,小海也如法炮製。滿囤見倆孩子吃得那麼香,打心眼裏高興。是啊,孩子正是拔節長個的時候,偏偏趕上這個年景,連肚子都填不飽,做父母的心裏能好受嗎!等大秋新糧食下來,說啥也得讓他們吃飽肚子,別再跟著大人受背累。

“想啥呢?你還不趁熱吃,一會兒涼了!”秀花見滿囤愣神兒,張羅他也吃。

“不著急,瞧把孩子饞的,先濟著他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