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海心情格外地好。他有快一年沒嚐到肉的滋味了,這兩隻大耗子有二斤來重,全家人都可以解解饞。轉念又一想,不行,媽身體不好,應該留給媽補養身子。我明兒個再去挖,說不定還能碰上一個倆的,那個就能用來解饞了。小海邊走邊想,仿佛聞到了撲鼻的肉香,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站住!你幹啥去了?”小海光顧著低頭走路了,沒留意道兒上站著一群人,冷不丁的喊了一嗓子,把他嚇了一跳。
“又是你呀,讓我看看今兒個偷什麼啦?”領頭兒的是二狗子,四周有看青的拾秋的和看熱鬧的,不遠處是一堆散亂的高粱穗,看得出都是截下來的。
“我沒拾秋,我刨的是耗子窩,你們管不著!”小海緊緊護住裝糧食的布袋子,腳步往後倒退。
“什麼叫管不著?在錢家莊就沒有我管不著的事兒,你們還不趕快動手!”二狗子環顧四周,幾個看青的麵露難色,其中一個上點兒年紀的說,“隊長,我們看青是看人的,這耗子可不歸我們管,再說這經了耗子嘴的糧食沒人吃,要不就算了吧!”
“那不行!耗子偷的也是大隊的糧食,藏在哪兒都是大隊的,這耗子窩就好比是大隊的庫房,甭管你是誰,動一個粒兒都不行!”二狗子蠻不講理。
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人瞧不下去了,你一言他一語地指責這幫人太不地道,“莊稼爛在地裏行,社員撿點兒就不行,難道非要把人餓死不成!”“人家孩子刨個耗子窩容易嗎,從耗子嘴裏搶回的糧食也要歸公,你們咋這沒人性啊!”
眾人七嘴八舌,多難聽的話都出來了,幾個看青的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願上前兒。二狗子氣急敗壞,上搶兩步一把抓住小海肩上的布袋子,小海扔下鐵鍁,死死拽住袋口兒不肯撒手,一個十二三的孩子能有多大勁兒,沒執扒兩下就被搶了過去。小海不甘心勞動果實眼巴巴地被人搶走,大聲叫著“還給我”,拚盡全力往上衝,被二狗子拽住胳膊掄出去老遠,重重地摔在地上。旁邊有人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算了吧,孩子,胳膊擰不過大腿,回家去吧,別讓大人惦著!”“不行,”小海不聽勸阻,執意上前,“高粱你們拿走,把耗子還給我!”
“耗子,什麼耗子?”二狗子愣住了。小海指指袋子,二狗子打開袋口,見裏麵還有一個袋子,拿出來抖落抖落,從裏麵倒出倆肥肥的地耗子。
“還給你,憑啥還給你?做夢去吧!”二狗子撿起死耗子,像蒼蠅見血一樣,兩眼放光,心裏在想炒著吃好還是燉著吃好,把到嘴邊兒的哈喇子又咽了回去。
“耗子又不是生產隊的,你憑啥不還我?”小海大聲質問。
“耗子在生產隊的地裏生的,吃生產隊的糧食長大,不是生產隊的還能是誰的?”眼看就到嘴的肉,二狗子怎麼舍得吐出來。
“你……你……不講理!”小海氣得一時語塞。
“小兔崽子,跟我講理,你還嫩點兒!上次偷食堂的餑餑還沒咋這你呢,要不咱們老賬新賬一塊兒算!”二狗子渾橫不講理。
“二狗子,沒你們這樣兒的!人家孩子逮住倆耗子,你們也要沒收,管得也忒寬了吧!”“啥沒收啊,依我看就是他們饞了,想自個兒吃,真不害臊!”“拾秋你們不讓拾,耗子窩也不讓刨,你們還讓不讓人活呀!”大家一起把矛頭對準二狗子,發泄心中的不滿。
“你們別跟這兒瞎起哄了,實話告訴你們,不讓拾秋是公社的指示,吃飯都去大食堂了,拾了秋你也做不成飯啊!”二狗子擔心犯眾怒,把實底兒給抖落出來了。
“快別提你那個大食堂了,黃鼠狼下耗子,一輩兒不如一輩兒,天狗吃日頭,有今兒個沒明兒個的,亡兒奶奶哭孫子,沒丁點兒指望,與其半死不拉活的,還不如及早散夥,把糧食分給我們大夥兒,也省得讓你們中間騎驢兒!”有人專戳二狗子的痛處,揭他的禿瘡痂疤。
“你們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二狗子惱羞成怒,對幾個看青的說,“你們都給我瞅好嘍,明兒個要是再有人敢下地拾秋,轉天不給他們一家分餑餑。我就不信,還管不了你們了呢!”說完轉過身,提溜著死耗子揚長而去。
小海氣得鼓鼓的,還想追上去,被旁邊的人攔住了,“拉倒吧,孩子,你就隻當沒這回事兒,半天兒白漂了,跟他這種人較勁犯不上,也沒你的好果子吃!”小海心有不甘,嘟嘟囔囔地跟著眾人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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