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連續幾場大雨,寶武縣有一半以上的大田作物被淹。半個月之後,錢家莊依然浸泡在茫茫一片的瀝水中,沒有退去的跡象。
滿囤跟隨民工大軍去外地修水庫了,得到收秋時節才能回來。秀花的病情時好時壞,滿囤臨走之前又帶她去了趟縣城的醫院,大夫開了幾樣兒藥讓長期吃,滿囤帶的錢不多,隻買了半個月的。眼看就要吃完了,滿囤頭走跟小海交待過,買藥沒錢先去秀媛姨家借,等他回來再還。小海為此去了一趟錢家,說明了來意之後,秀媛姨喯兒都沒打,拿出五塊錢給他。小海說有兩塊就夠了,等下次買藥再來拿。回到家找出上次的藥方,跟媽說了一聲就要走,被秀花叫住了。
“去買什麼藥?你哪來的錢?”
“爸爸臨走前給我的,交待我去給您買藥。”
“給錢我咋不知道,你們聯起手來蒙我是不是?”
“沒有!爸爸說,錢要是給了您,您肯定舍不得買藥,特意囑咐我去辦。”小海把爸爸教給他的話,學說了一遍。
“哦,是這樣啊!”秀花似信非信地說,“哎,這大水泡天的你去哪兒買呀?”
“去公社衛生院,爸爸打聽好了,這幾樣藥那兒都有。”
“來回十多裏地呢,又到處都是水,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還是等水退嘍再去吧,少吃幾天不要緊的。”秀花擔心地說。
“媽,我的水性您還不放心嗎?這點兒水不算什麼!”小海滿不在乎地說。
秀花知道小海打小在河邊兒長大,水性沒問題,脾氣強隨他爸,認準的事兒非辦不可,隻好答應,“你快去快回,要是水深別硬強著去,不行就趕緊回來,省得媽不放心!”
小海來到村口,有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在那兒抽煙聊天兒。雨後小海曾到這兒來過,但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隻見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邊,天連著水,水連著天,進出村子的道路不見了,兩旁的樹木像一朵朵綠色的蘑菇,遠處的莊稼半截兒齊刷刷地浸泡在水裏,似一片片浮動的綠洲,依稀能夠從綠色的間隔看出道路的大致走向。
小海脫掉褲褂,用褲腰帶捆好頂在頭上,準備下水,旁邊閑聊的老人大聲呼喊:“小海,別往前走了,水老深了,快回家去吧!”“傻孩子,你想去哪兒啊?這水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家大人呢?”
“我媽病了,我得去公社衛生院買藥。”小海轉過頭來說。
“你爸爸呢?他咋不去呀?”
“我爸去修水庫了。您放心吧,我會鳧水,不礙事的。”說完,小海順著道路的方向下了水。
“小海,當心點兒,不行就等個伴兒一塊兒走!”“這孩子,剛多大呀,一個人去買藥,挺懂事兒的,也怪可憐的!”老人們議論紛紛。
小海向前趟了一段,水到了胸脯深。好在原來的路基是硬底兒,腳踩上去有點兒滑,但是不往下陷。再往前走,水好像時淺時深,淺的時候到胸脯,可以趟著走,深的時候溜脖兒,必須踩水才能前行。小海一隻手扶著頭上的衣裳包,一隻手劃水,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氣力,劃不了多遠就得歇一歇,喘口氣。從錢家莊到公社有六七裏地,其中四裏多被水淹了,平時全程隻要半個多鍾頭的路,今兒個光趟水就有一個多鍾頭。眼看著再過一座小橋就到了,麻煩也來了。橋架在一條小河上,就是光禿嚕的幾塊石板,寬不過七八尺,長有十來丈,沒有扶手欄杆。以前小海都是連顛帶跑地過去,今兒個可讓他犯了難。小橋已經完全淹沒在水裏了,分不清哪兒是河哪兒是橋哪兒是莊稼地,隻能從水流看出小河的大概位置,阻水的地方應該就是橋。小海試探了一下,橋麵上的水有齊腰深,水流很急,萬一站不穩,很有可能被衝下橋去,別說十幾歲的孩子,就是大人過橋也膽兒突膽兒突的。
就在小海試探著準備過橋的時候,聽見背後有人喊他,“孩子,千萬別上橋,危險!你一個人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