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沒吱聲,去外屋端熱在鍋裏的飯菜。吃飯的時候,小海還是纏著爸爸問這問那,被秀花呲嗒了一句,“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小海不敢吭聲了。收拾完桌子,秀花去刷鍋洗碗。
臨去西屋睡覺之前,秀花給滿囤找出一身幹淨的褲褂兒,放在炕上。雖沒說話,滿囤心頭還是掠過一絲暖意。
三天過後,莊稼地裏的積水已經排得差不多了,照這樣下去,再有十天半月,等地完全晾幹,就可以收獲了,秋糧豐收看來已成定局。人們在欣喜之餘又有些納悶兒,今年咋不同於往年,瀝水下去得快,客水來得也少。張長喜一語道破天機:縣裏沿著潮白河河堤架設了不少抽水機,在日夜不停地往河裏排水。怪不得呢,這事兒要擱在過去誰管呢,還是新社會好!人們的感激之情發自內心。
趙建國被區裏的緊急會搞得焦頭爛額,以至於人都回到村了還沒理出個頭緒。他讓小劉去找長喜來商量事情,長喜到了卻還沒想好該怎麼說。
“長喜啊,我今天接到了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趙建國字斟句酌地說,“說這件事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但又非說不可,你有啥想法盡管說,但是,命令必須執行。”
“趙組長,有啥事兒您盡管說吧,我聽上級的。”長喜自打工作組進住以來,從未見趙組長這麼嚴肅地說過什麼事兒,預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今天縣裏接到上級的通知,前幾天那場雨上遊地區下得比較大,引發了洪水,過一兩天就到咱們這兒了,預計水量將超過潮白河的行洪能力,為保證下遊大城市的安全,要在咱們這個地區破堤分洪。”趙建國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啥,分洪?這可從來沒有過的呀!從前都是開口子,我們隻能認倒黴。現在解放了,咱們當家做主了,能抗的洪水不抗,還要破堤淹我們,那怎麼行呢!”長喜聽後立馬躥兒了。
“長喜,今年的豐收來之不易呀,眼瞅著到手的糧食不要,我的心情和你們一樣難受,一樣舍不得!可是,咱們這個國家太大了,有九百多萬平方公裏,有四億多口人,你都想象不到有多大的地兒,有多少人,這個家難當啊!十個手指頭咬哪個都疼,可事到臨頭,就得有取有舍,有得有失!你想啊,淹了咱們這兒,至多今年少點兒收成,明年還可以找補回來,要是淹了下遊的工廠商店機關學校,明年能找補回來嗎,損失得多大呀!咱們也得掂量掂量哪兒頭沉,得舍小家顧大家,丟卒保車啊!”趙建國心情沉重地說。
“趙組長,這個道理我懂,就是覺著老百姓頭一年有了自己的地,頭一次下了這麼大工夫,好不容易有盼頭兒了,眼瞅著糧食就要到家了,鬧這麼一水,這個彎子哪那麼容易轉,老百姓不幹呐!”長喜說的也在理。
“長喜呀,現在不用討論分不分洪的問題,這個事兒已經定了,不可能改了,”趙建國先把話說死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把住在低窪處的人全部搬到高地兒來,保證不坍一間房,不死一個人;受災人口縣裏要按人頭兒發給救濟糧,保證不讓一個人挨餓,不讓一戶外出要飯。長喜,根據你掌握有多少戶要搬呢?”
“那要看水淹多深了?”
“哦,蓄洪水位在一米至一米二,最高不超過一米五。”
“那樣的話,隻有住在場屋的高秀媛一家得搬,其餘的都沒事兒。”長喜對這百十戶人家的情況一清二楚。
“那就趕緊給找個地兒,天黑之前無論如何搬走。”趙建國下了命令。
“這……”長喜麵露難色,“給她家找房子住比較難,一來過去家大業大,瞧不起別人,跟誰都不聯係,二來現在這個狀況,沒有誰家願意擱,對事的戶哪兒有啊?”
“不管你想啥辦法,今天必須搬走!實在不行張富貴的房子不是空著嗎,先住那兒怎麼樣?”趙建國給指了條道兒。
“別,千萬別招惹他!自從當了幹部,燈籠褲脖子梗著,走路都橫著走,誰敢找那個不自在。再說了,往他那兒搬,高秀媛還不幹呢!這樣吧,我去找滿囤商量商量,他家的廂房空著,先對付住幾天,就怕他媳婦兒不樂意。”長喜知道滿囤兩口子鬧別扭的事兒,但隻有滿囤在錢家扛活的時間長,怎麼著也有點兒感情。
“那就趕緊去吧,無論如何要把工作做通。還有,分洪的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先不要跟群眾傳達,恐怕一時接受不了。”趙建國再三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