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換地惹出來的事兒(1 / 2)

錢家莊地處九河下梢,十年九澇,每年隻能種一季既耐旱澇又抗鹽堿的大高粱。就是這樣,也不能保證每年都有收成。在錢家莊,地勢稍高一點兒的地就是好地,春天能夠按農時播種,平水年不會被淹,能有個不錯的收成。地勢稍低的地為中等,開春排除瀝水後勉強能種上莊稼,有沒有收成要看老天爺,平水年能收個六七成,豐水年就很難說了。地勢最窪的是差地,春天地裏下不去腳,能禁得住人時又錯過了大田的播種期,隻能種些晚秋的雜糧,盡管十年九不收,莊稼人依然會下種,舍種不舍地。

錢家莊在土改分地時,為了方便耕作,根據大家夥兒的意見,凡是要好地的,搭一半兒的差地,要中等地的,盡量給分在一塊兒,各家各戶任選。家裏缺勞力的,多數都要好地,種起來省工省時,差的地能種則種,不能種就撂荒了。勞力多的要中等地,能種的畝數多,集中連片,可以多打糧食。滿囤年輕力壯,要的是中等地。當秀媛要他幫著去看地時,他恍惚記得錢家分的地離他家的不遠,又去找長喜核對了一下,果然中間隻隔著兩戶,到實地又看了一次,兩塊地相距隻有三四十丈。

離春耕播種隻有十天半月了,滿囤家的地塊兒還汪著水,需要趕緊挖渠排瀝,晾地備耕。滿囤知道錢家自己沒有能力種,就想和自家的地調到一塊兒,挖渠整地省工省事。那天在地頭兒碰到了也來看地的栓柱,他家的地緊挨著滿囤,和錢家隔著一戶,兩家的地畝數相同,倆人合計相互調換一下,找長喜一說就妥了。剩下的那條地還有六七丈寬,一問是燈籠褲的,滿囤知道他的頭不好剃,就托長喜給打探一下。沒過兩天回話兒了,燈籠褲死活不同意調換,滿囤沒轍了。

接回媳婦兒之後,滿囤一頭紮到了地裏,籌劃著挖渠排瀝。本來兩家兒的地合在一塊兒寬不過四十多丈,長有七十來丈,挖個田字型三縱三橫的毛渠足矣,但由於中間夾了燈籠褲一條子地,怎麼算計都得占他的地,他肯定不幹。為了不找麻煩,隻能圍著燈籠褲的地四周,挖四縱三橫。等於是燈籠褲一點兒力不出,解決了排瀝問題,占個大便宜。農時不等人,滿囤估摸著就是起早貪黑地幹,怎麼也得挖個五六天,才能把這點兒活兒幹完。他還想著把幫錢家挖渠的事兒及早跟秀花叨咕叨咕,見她剛回來,氣兒還沒順當,怕她又想多嘍,幾次話到嘴邊沒說出口。

秀花跟著回家以後,滿囤媽心裏還不踏實,又跟這兒住了兩天,幫著秀花看孩子做飯,得空兒跟她說說話兒,見他們兩口子像往常一樣了,就回滿囤大哥家了。實際上,秀花是怕老媽擔心,故意裝樣子給她看的,心裏的疙瘩並沒解開,更沒有原諒滿囤。秀花也看出來滿囤怕再刺激她,花了不少心思,把分來的東西沒敢擺到正房屋裏,藏到了廂房一個不起眼兒的角落,張口閉口絕不再提錢家半個字兒,連每天出去幹啥活兒都跟她交待得一清二楚,但總歸就是過不來那個勁兒,她也說不清因為什麼。每天晚上她都摟著閨女睡,有兩回滿囤夜裏捅咕她想親熱,都被她不是推就是踹的拒絕了,她一點兒興致都沒有,滿囤以為她一時還轉不過彎兒來,加上孩子就在跟前兒,不敢動粗。

燈籠褲在土改運動中的積極表現,給趙建國留下了比較好的印象,加上他小時候在唐山念了幾年小學,盡管成績不咋地,還是識了不少字,在錢家莊同齡人裏算是有文化的,經過的見過的也比其他人要多得多。趙建國想有意識地培養他當幹部,在區裏摸底時兩次上報兩次給打了回來,理由是群眾基礎差,人品也不好。趙建國一看就知道是長順這關沒過去,他還在用老眼光看人。平心而論,趙建國也清楚張富貴的為人,村裏人瞧不起他也有道理,但是錢家莊開展土改還得虧有他這樣的骨幹,能夠順利完成土改也得承認有他的功勞,隻要加強教育,興許能有出息。他看不上長喜那樣老實巴交心慈手軟的農村幹部,革命嘛,沒有激情沒有魄力沒有辦法,很難取得成功。

趙建國力推燈籠褲也有一點兒私心,就是去縣城挖浮財這個事兒,雖然最終效果不錯,但畢竟執行政策有偏差,還驚動了縣土改辦,本來他是想出經驗的,結果差點兒捅了婁子。趙建國是聰明人,說和寫都可以,他要讓壞事變成好事,為個人的成長進步積累資本。錢家莊土改剛一結束,他就親自動筆,寫了一篇介紹土改經驗的工作簡報,其中就有順藤摸瓜挖出地主隱匿浮財的內容,還特別加上了土改積極分子張富貴不辭辛苦不懼威脅帶傷上陣的生動事例。寫完後交給了縣土改辦負責編發簡報的老同學,老同學看後覺得還行,讓他回去等消息。

趙建國正在憋寶似的琢磨說服長順的辦法,通信員小劉送來了剛剛收到的文件,隨手翻了翻,還真有他寫的那份簡報,內容也沒有大的改動。趙建國如獲至寶,心想來的太是時候了,有了上級領導的認可,不光錢家莊土改的成績誰也抹殺不了,推薦張富貴的事兒也有希望了。他將那份簡報裝進挎包,對小劉說,我去趟區裏,騎上自行車就去找長順了。

分完地主的土地和浮財,土改工作就進入了總結收尾階段。燈籠褲還像往常一樣,每天到工作組住地去報到,看看有沒有新的任務。工作組的人各有一攤工作,見他來了客氣地打聲招呼,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再沒人理他。他感到很失落,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心裏埋怨這土改結束得也太快了,讓他剛剛找到施展才能的機會,還沒有過足癮,才能也沒有充分地展示,就這麼結束了,太可惜了,下次再有這種事不知要等到啥時候,他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