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年靜妃娘娘臨終前,所說的放心不下杜寧,並不是同武帝說的,而是對那個人說的,因為靜妃知道,比起武帝,那個人更加可靠。而且她還知道,那人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答應她…好好保護杜寧。
亦或是說,靜妃早已料到,若是自己死去,那個人也定不會獨活,她將杜寧托付給他,是為了保全這兩個人。
無論哪一種猜測,無疑都說明靜妃是名很聰明的女子。想來也是,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先於她人生下長子,這便不可小覷。而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裏,她出身不高,身後甚至沒有家族的支持,卻也在武帝登基時便位列於四大寵妃之內,沒有十分過人之處,是萬萬做不到這些的。思及如此,蕭蓉對這個婆婆的事情越發好奇。
其實多年前,她曾與靜妃娘娘遠遠地有過一麵之緣,彼時她還未曾識得杜寧。
那時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她單衣布鞋跪在藥廬門前,隻因為蕭肅發著高熱囈語連連。敗落的門楣,冷漠的親緣,都隨著風雪呼嘯,侵蝕著她的尊嚴。
遠處橋上,一行車馬穿行,浩浩蕩蕩。不多時從最前邊的華貴馬車上下來一位錦服嬤嬤,匆匆行至她麵前,遞給她一隻鼓鼓的繡囊道:“我們夫人賞與你的,此處天寒地凍,姑娘家要注意些自己的身子,你還年輕,總會苦盡甘來的。”
“苦盡甘來嗎?嗬…多謝夫人。”
那時的蕭蓉沒有拒絕的骨氣,她接下嬤嬤的手中錢袋,朝她扣了一首。
那嬤嬤見她一直將垂首於地上,歎了口氣,轉身離去。蕭蓉緩緩抬起紮在雪裏的頭,朝那最華貴的馬車方向看了一眼,恰好見一美婦人纖手放了簾巾。她垂首看看手中的囊袋,右下角處繡有一個小小的靜字。
是那婦人的閨名嗎?蕭蓉遙想:那她記下了。
不久,她便認識了杜寧。杜寧見她異常珍視那囊袋,便搶來探看,豈料到手後竟脫口而出:“這不是我母妃的繡囊嗎?”
她道:“你可認清了?”
杜寧笑道:“我母妃的刺鏽是京中一絕,闕都少有人能夠模仿的了,我從小就見她刺繡,哪裏能認錯?”
再後來,她雖與杜寧互生情愫,卻還是沒能再見到靜妃本人。接著,便有了那日壽誕之事。於是那年的匆匆一眼,她便欠下了一筆再也償還不了的恩情。
蕭蓉恍惚一笑,似那青天飄雪,尚在昨日。縱然隻是須臾之間,她卻今生都不會忘記那位靜夫人的樣貌,淡掃蛾眉,明眸善睞,丹唇外朗,靨輔承權。可就是這樣的奇女子,就那般輕易的香消玉勳了。
蕭蓉突然覺得很冷,與那日跪在雪地裏無樣,每一節骨縫兒中都冒著寒氣。她道:“素裹,若是他日,太子登基為帝,我該何去何從?”
素裹疑惑:“娘娘說什麼話,您是太子妃,自然是要做皇後的。”
蕭蓉彎唇一笑:“是啊,他也說過的。”可是,總會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而這話,蕭蓉沒說。
……
杜寧一路南行,馬不停蹄,心卻有所顧及。今日蕭蓉的反應叫他不免擔憂。他的蓉兒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與堅持,從不曾將脆弱在人前顯露,對他亦是同樣。他們成親之日,蕭肅曾經說過:“吾妹心思甚深,且多顧及。”他滿口應下,信心滿滿。可這些年,卻一直是蕭蓉在照顧他,適應他,等待他……到如今,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付出。而當年應下的話,早已被塵封在了一次次的陰謀算計中,落了鎖,生了鏽。
“蓉兒,你再最後…等我一次……”杜寧喃喃自語,卻是將話說給了千裏之外的蕭蓉。他想,若是兩人心意相通,縱然南北兩隔,也定會將彼此的念想傳遞給對方,這是這十年間,他一直堅信不移的。正如她也曾說過:“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