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蓉見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欲意為何,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專心處理他手臂上的繃帶,隻是隨意地問了句:“在想什麼?”
杜寧心無旁騖,聽她問便脫口說道:“你真好看。”
蕭蓉本已將紗布拆到最後一層,奈何那薄薄的布棉被手臂上的濃血所黏,一時間竟不好脫落。聽聞杜寧調侃,她手上一個不穩,竟將那紗布連同新長好的血痂一並扯了下來。
杜寧這次是真的被扯動了傷口,呲牙咧嘴的就要跳起來,但見蕭蓉那不知所措的樣子,硬生生的咬牙站定,愣是沒讓腳步挪動半分。
蕭蓉娟容失色,單見杜寧那駭人口子便知道這傷不輕,故拆除繃帶時小心謹慎,不敢逾力半分,誰道最後,還是出了岔子。愧疚之情襲來,蕭蓉斂了神朝杜寧看去,將他右臂抱著的左臂托過來,小聲問道:“可還好?”
杜寧額上青筋暴起,對上蕭蓉卻是一再克製,徑自最回榻上緩了些時候,才道:“蓉兒,有了這一舉,便消了氣吧。”
蕭蓉迎上他誠摯的眼神,不過片刻便又慌忙錯開,胡亂的點點頭,臉上卻多了抹紅雲。
“我幫你上藥。”
知道蕭蓉害羞,杜寧眯了眯眼睛,心裏滿是成就感,原來他還是有些魅力的,當即開心的點點頭道:“好。”
蕭蓉微微瞄了那傷口一眼,便不忍再看,克製住雙手的顫抖,將藥粉均勻的倒在了那猙獰的傷口上,心下卻顫栗不已,錚錚白骨都已經露了出來,怎麼會沒事?
從前便是這樣,杜寧但凡受了傷,從來都不對她說實話,雖然事後她常會從府醫嘴裏敲出二三實情,但更多時候他卻是直接讓程遠程幫忙上藥包紮,而每到這時她便知道,杜寧身上的傷定是重得連讓她看到都不敢,是故,她從來不問。
相識十年,成親八載,杜寧身上的刀傷、劍痕、鞭印不勝枚舉,而這些全是在他做上太子之位後才有的。
靜妃娘娘雖是在武帝還是王爺的時候便過了門,卻無奈出身不高,生下杜寧後才母憑子貴,得了個側妃的位子。在武帝登基後,靜妃娘家的母族已經沒落,就連旁係親戚在京中也所剩無幾。所以杜寧登上儲君之位後身邊連個可依仗的人都沒有,全靠自己摸爬滾打,才保住了性命。
“太子平庸,枉為皇儲。”這是大臣們對他的評價。可誰又認真想過,他若不平庸如何能活到今日,他若真平庸又如何能多年來穩坐太子之位不倒?而這期間,千種磨難,萬般苦楚,她都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蕭蓉將繃帶係上結,沙啞著嗓子道:“好了。”
杜寧開心的活動了活動手腕,揚眉對手巧的愛妻笑道:“還是蓉兒你包的好,既輕便又好看,不愧熟讀了《醫典》。”
蕭蓉苦笑:“妾身寧願自己從不需要學這東西。”
杜寧一怔,隨即又喜笑顏開:“快餓死了,飯還沒好嗎?我去催一下廚房。”說著便要往外走,腰間卻突然多了兩條纖細的手臂。
蕭蓉從背後抱住他,小臉兒側貼在他的背上,不置一詞,卻讓他落荒而逃的念頭轉瞬即逝。兩人就這樣相互依偎,靜候時間的流逝。
杜寧抬起雙手,輕輕回握住蕭蓉緊緊交纏的十指,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地道:“就快好了,再等一等。”
蕭蓉沒有回答,隻是將環住杜寧的手臂緊了又緊。
午後,杜寧沒再耽擱,帶了數十名東宮侍衛,便衣輕騎,朝湘城打馬而去。
東宮花園的登高亭中,一金釵貴女立而遠望,直至見那遠去的塵煙都散盡才釋然垂首。
少頃,那女子輕起朱唇,緩緩道來:“我自來就是要一直等著你的。”
素裹站在亭子的簷柱附近,忽覺風起,於是便抖開手中的披風,披於蕭蓉肩上:“娘娘,我們下去吧,此處風大。”
蕭蓉驀然回首,柔柔一笑:“有風嗎?我竟恍然不知。”她道:“素裹,你信麼,至多五年,這天下便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