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旭仁冷哼一聲，再也不看那折磨了自己近兩個月的醜婦半眼，染血的右手徑自在破舊的布衣上蹭了蹭，又胡亂地將來臉上的血點子抹去，隨後一把抓住自己的領口用力扯下，隻見扣子四下崩落。袁旭仁隨意將脫下的袍子朝後扔去，蓋住婦人死不瞑目的猙容，回身旋起右腿，將屍體踢進了旁邊的水井裏，再不駐足，隻著中衣，進了殘破的主屋內。
“天，終於黑了。”袁旭仁躺在床上闔起眸子，卻久久不敢入睡。
……
巳時剛過，沐王爺便坐著馬車歸了王府，下車時迎頭碰上了正要出門的沐非幕。
沐非幕如往常般扯了抹笑容對著沐王叫道：“父王今日下朝有些晚了。”
沐王嗯了聲，抬起右腳跨過門檻，還未落地，又挪了回來，歪頭叫住沐非幕：“幕兒，別忙出門，父王有事同你說。”
沐非幕一怔，稍候無奈地聳聳肩，對著小瑪瑙揮了揮手，又順著方才的腳步折返，跟著沐王爺進了門。
一路行至沐王書房，兩人再無話柄，沐非幕覺得不太對勁，這不是她父王的作風啊？當即忍不住開口：“父王今日挨訓了？”
沐王轉過身，認真的上下打量了女兒半晌，摸摸沐非幕的頭：“乖兒，這些年辛苦你了。”
“父王何出此言？”
沐王爺搖搖頭：“一晃來，我的女兒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是父王耽誤了你。”
沐非幕皺起眉，滿把握住父親在她頭上安撫的手：“陛下對您說了什麼，是嗎？”
沐王爺沒點頭也沒搖頭，沐非幕卻篤定自己猜的沒錯，做了個深呼吸，在父親的手背上拍了兩把，跪在他麵前：“父王，是女兒無能，叫您受委屈了。”
見女兒跪下，沐王臉上的神情開始慌了，忙躬著身子伸出雙手去扶她：“乖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沐非幕用力搖搖垂著的腦袋，雙手錮緊父親要將她拉起來的大掌：“父王，幕兒從小到大從未任性過，可是這次…原諒女兒不孝……”
沐王爺伸著的手瞬間僵在沐非幕的胳膊上，靜待了半刻，緩緩收了回來。
“乖兒，你挑誰不好，偏偏挑中了闕都最耀眼的那顆星，你可知，這無疑將我們王府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啊！”
“孩兒…知道。”
沐王爺愁容滿麵的看著跪在腳下的沐非幕，心裏塞滿了愧疚：“皇上中意大運堂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程遠程的姐姐又是皇子師，日後他的仕途可想而知，你們倆貿然這樣…斷了他的前程不說，也會將他如今已有功績統統抹殺，他真的不在意嗎？”見下跪的人身子跪的筆直，手卻輕輕的顫抖起來，沐王爺舔了舔嘴唇接著道：“他雖然知道你身為女兒身，可旁人皆被蒙在鼓裏，我朝民風雖然開放，可少有王公貴族公然出櫃，你們若是結為連理，定會將我們兩家推向風口浪尖，你可曾想過後果？”
“女兒…想過。”可是為了他，我選擇冒一次險……
沐非幕抬起頭牽起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所有後果，女兒和程遠程一並承擔，絕不會連累沐王府與大運堂半絲安危。”
沐王爺天性懦弱、多愁善感，見女兒這般早已動容，卻偏偏要強迫自己忍著將最後的話說完。背過身去不看沐非幕故作堅強的樣子，然後偷偷拿袖子拭了拭眼角閃出的濕潤。
“事情已經傳到宮裏去了，皇上龍威震怒，你們…好自為之吧。”沉吟半刻，沐王爺還是軟了語氣接著說道：“你母妃如今身懷六甲，若是男孩兒，你便再也不用這麼辛苦了……”話末竟摻雜了些顫音。
沐非幕聽著亦紅了眼眶，對著父親磕了個頭，久久伏在地上不曾起來。她當然知道皇上不高興，這些年隻要與沐王府有絲毫聯係的事情，他從未高興過，更何況這次被拖下水的還是他最為得意的後生程遠程。
沐非幕自問很了解程遠程，一如那人對她了若指掌，程遠程生來不凡，卻討厭被條條框框拘束，所以當時就算不知道自己是女子，依然敢明目張膽的接近她、追求她。試問這樣的人怎麼會願意拘泥於區區官場？
這些年他作為東宮的常客，屢次為之奔波，無非是想幫杜寧成事，功名利祿全然不放在心上，依舊鍾情於自身的放浪形骸，向往著快意江湖。所以，思過的那個月裏她便早早的想好了，此生天涯海角，榮辱與共。若是母妃能順利生下弟弟，待他能獨當一麵後，沐王府的世子“沐非幕”就會突然“暴斃”，到時候這世上便隻剩下程遠程的妻子“沐非幕”，從此天涯海角她都願意隨他去看，去賞、去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