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府這一夜燈火通明，一院的下人行色匆匆，蓮九不知道天什麼時候亮的，隻記得鳳七床頭的火燭終是熄了。
“如何？”
蓮九一張口，聲音暗啞，若不是習武之人耳力非凡，弄堂怕是根本聽不到蓮九的話。
“若是常人，想必早就當場斃命再無力回天，可鳳七的心脈天生有異，那把劍擦著周邊幾處血管而過，斷了輸血的大脈，卻不足以致命，卻造成了大量出血。我替他續好了經絡，現下姑且是平安無事，隻是如今氣血兩虧，一時半會兒怕也醒不過來。”
得到了弄堂的肯定，蓮九突然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像重新擁有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眼淚不受控製的再次流了出來：“幸好，幸好，他沒有騙我，他還活著...還活著！”
蓮九說著，心中仿若有顆石頭突然墜了地，她也似一株浮萍，軟軟的倒了下去，任憑所有的意識盡數渙散...
金黃琉璃，彩繪繞牆，青磚紅柱，滿室輝煌。
兩列人整整齊齊的靜侍在金色交椅兩旁承著來自九五之尊天子之怒。
“你是說，鳳家交了鹽徽，請旨解皇商？”
“是。”
“好大的膽子！區區皇商竟如此藐視皇威！”
“陛下息怒，鳳七病危為國效力無望，此舉合情合理。”
“左相的意思是朕小題大做了？”
“臣鬥膽。”
“蕭肅！”
“臣在。”
“你好大的膽子！”
“啟稟陛下，七公子命懸一線，此乃臣親眼所見。”
“左相可是有心了！”
“謝陛下體恤。”
蕭肅依舊是氣定神閑，金鑾殿上卻有不少人已經濕了內衫。
“鳳七現今如何了？”
“皇上神機妙算，不需微臣多說也定能明了，鳳家主直言，七公子雖大難不死，可也再擔不起皇商大任，今後鳳家事宜已全權交予七夫人代勞。”
“哦？如此，朕倒是該恭喜鳳七娶了一位好夫人。”
“微臣必定代為轉達。”
“愛卿可以再為朕帶一句話。”
蕭肅躬身接旨。
“若是沒有他鳳家，朕還真是無緣知曉這位七夫人，新婚之日朕麵之不得有些抱憾，待鳳七好些了帶她進宮來，也好結識一下這位奇女子！”
“是。”蕭肅舜然受命。
經過幾日沉寂的洗禮，鳳家已漸漸恢複了往常有條不紊的日子。
鳳氏六女皆間或趕回都城主持鳳家大局，是故，鳳家的生意並未因為鳳七的倒下而有所耽擱，依舊井井有條的運轉著。
次日，鎮國將軍之女，百穀淨初上門拜會鳳家七夫人蓮九，陳言有要事相商。
聞言武帝要見自己，蓮九不以為意的道：“他堂堂的九五之尊，要殺我一個市井小民，還不是手起刀落的事，既然已經動過一次手了，又何必再惺惺作態多此一舉。”
百穀淨初拍拍蓮九的手：“陛下命鳳七身體好些的時候帶你進宮麵聖，說明還是鬆了口，想必是忌憚鳳家雄厚的財力。”
蓮九緘默不言，鳳家身為上禹首富，家財萬貫是天下人盡知的事實，可連皇室都忌憚著鳳家的財勢，卻是蓮九不曾預料到的。
百穀淨初道：“鳳家這些年早就深深紮根在了上禹，若是解了皇商，很長一段時間上禹國庫都得不到充盈，供給不短的時間都銜接不上，而且即便有錢，也買不來物資，這一帶的商業全是鳳家的壟斷，先不說皇家從哪裏弄這麼一大筆開銷，光是找到新的物資補給就難上加難。西邊戰事吃緊，軍餉糧草又從何而來？如今放眼整個上禹除了鳳家又有誰能輕易去補上這個窟窿呢？”
蓮九聞言安靜的輕輕點了點頭，眼睛重新回到鳳七身上，輕輕描摹了一下那張日益消瘦的輪廓：“可他如今這個樣子，便是將皇位給他座，他也無福消受...”
百穀淨初垂眸：“七爺福大命大。”
“多謝百穀姐姐與蕭大人相助。”
百穀淨初複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鳳七，轉而又將目光移到單薄的女子身上，滿含愧疚開口道：“九姑娘，我本就虧欠欠於你，所以你不用謝我。”
聽著百穀淨初的話，蓮九想起自己在汴州與鳳七朝夕相處的日子，不由得浮出一時苦笑。
蓮九抓著鳳七的手貼在臉上，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和鳳七以這樣的情景相處。
“不知，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這麼快，就輪到這個家夥倒黴了。”蓮九歎了口氣：“他這個人就喜歡終日算計來算計去，不想最後也遭了別人的暗算，是不是活該？”
蓮九說著又待苦澀的扯了下嘴角：“百穀姐姐，其實我並非不知道給六六尋娘親是個幌子，可我還是裝傻充愣的嫁了，隻是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所有的裝聾作啞都不過是我心甘情願，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百穀淨初沒有說話，心裏卻明白的很，正如當局者謎一樣，蓮九的心裏有被她自己築起了一座堅硬的高牆，一旦有超出她承受範圍的事物出現，她便本能的縮到牆後，拒絕半點觸碰。
而鳳七在蓮九的眼中，耀眼的像一顆明珠，凡事他出現的地方，所有的陰霾都可以被驅散的一幹二淨。
可鳳七越是散發出這種溫暖的光芒，蓮九就越是不敢向他靠近，因為會發光的鳳七同樣是被她那麵高高的圍牆阻攔的事物之一。
隻不過，高牆再高，也還是會被一些零星半點兒的餘暉從大大小小的縫隙中穿過，那些光，恰好打在了蜷縮在牆角的蓮九身上。
“鳳七，你不說要帶我回家嗎？我們已經回家了呀，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躲著你，再也不會離開你...”蓮九說著便有些哽咽，她吸吸鼻子，強迫自己保持微笑，眼淚卻掉得更凶。
蓮九抹去眼淚，緩緩將頭伏在鳳七枕邊，低聲啜泣：“你一時不醒我陪你一時，一世不醒我伴你一世，你娶了我，我便賴上你了！”淚水再次盈眶，伴隨著蓮九不大卻不容置疑的承諾緩緩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