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2 / 2)

“機會果然來了。我的一位高中同學,高考名落孫山,在家待業,開始寫詩,感情相當奔放。他來找我,說是要騎自行車沿著黃河走八個省,進行人文調查,體味人生。文學就是人學嘛!這個命題具有非凡的誘惑力。同行的有他哥哥,和他哥哥的兩位朋友,其中還有位女友,都是從北大荒歸來的知青,而且都是文學愛好者,發表過多篇小說和詩歌的未來作家。他問我能不能休學半年參加這次自主旅行?哈,我告訴他,何必休學,婆婆媽媽的,幹脆退學不是更自由嘛!”

聽了這三個“轉折點”,任老頭兒更加喜歡陸曉丹了。他忽然想起樣板戲《沙家浜》裏刁德一的一段唱腔:這個女人呀不尋常……隻是沒唱出聲來。

“瞧,這就是我的經曆,枯燥乏味。”她抬頭看了一眼掛鍾,“您吃藥吧,我也該做飯去啦。”

“別走,”任老頭兒差點兒伸出手去,想把站起身來的陸小姐拽住,可是他看見了自己手背上的許多黑褐色老年斑,才有了分寸,君子動口不動手,“別著急,接著往下講嘛,五個年輕人,三男二女,自主旅行,想必非常精采!”

“是三男二女,但也精采不到‘二桃殺三士’的程度!”

果然像個阿慶嫂,好一張利嘴。任老頭兒收斂了,接過陸小姐遞過來的消渴丸和水杯,“好好,遵醫囑,按時吃藥。”

“您還得明白,這消渴丸一定在飯前吃,提前二十分鍾,讓這藥力刺激胰髒,分泌胰島素的時候正好吃飯,這才有效。”

任老頭兒吃完藥,搬把椅子坐到廚房門口,幫著擇菜,看陸小姐煮飯,也不耽誤談話。

“病人是想明白點兒病理,藥理。可惜大夫們太忙,急匆匆地上班,慌慌張張地下班,風風火火地擠公共汽車,趕回家去肯定也得買菜做飯,洗衣服刷碗,跟公社的女社員差不多,肩挑兩副重擔。她們沒工夫給我講病理。我也能理解大夫們的難處。”

陸曉丹好像又聽出了一點門道,喏,任老頭兒講的女社員,跟爸爸小說稿裏描繪的農村婦女多麼近似呀,肩擔兩副重擔!但她不做追究,急火湯圓吃不得,還是慢慢來。

“任老,這病理、藥理我也說不透。我不是個合格的醫護人員。隻能說個大概。人的飲食當中,許多東西,主要是碳水化合物吧,經過初步消化之後都會轉化為糖。但是,人身並不能直接吸收糖,還要由胰島素來把它分解為各種氨基酸,才能吸收。如果胰髒功能紊亂,或者衰退,不能正常分泌胰島素,那麼,血液裏的糖就會積存起來,這就是高血糖。同時,還必須通過腎髒把這些無法吸收的糖份排出體外,這就表現為尿糖。您想,病人吃的食物不能充分吸收,還要大量的水將它排泄出去,這種惡性循環,表現出來的症狀就是吃得多、喝得多,反而口渴和消瘦。中醫根據這些症狀,就管糖尿病叫消渴症。”

陸曉丹的解說,是否正確,也沒人追究。但她的存在,確實消除了任老頭兒的孤獨感。也許這就是陪老女的價值吧?也許,當北京、天津、上海、廣州這些大城市率先進入小康社會的時候,伴隨著人口老齡化的發展趨勢,陪老女這個新興的職業,同樣會發展起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