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一個小山村,“吃住半個月,講學十四天”,便形成了章校長與村民們約定俗成的規矩。這規矩還在逐漸的完善著,就是按照路途的遠近,排列了先後次序:章校長進村之前,先把學生召集攏來;校長離村的時候,還要留下適當的作業;李長辛力大腿長,不斷地給各村背送課本;章麗萍每個月還跟著李叔叔到深山村來檢查一次學生作業,進而擔負起批改作業和教唱兒歌的“小老師”工作。
這天,李長辛和章麗萍一起來到了章校長正在講課的深山村。萍萍給父親送來一套縫補整齊、漿洗幹淨的單褲褂,更為了親眼看看他的氣色和病情。
章樹人又瘦又黑,但精神矍鑠,談笑風生。也很少咳嗽。他好象經常處於興奮狀態,大聲告訴女兒:“放心吧!鳳凰山上的鬆子兒、竹筍,五穀雜糧,還有山泉和新鮮空氣,已經把我的哮喘病治好啦!”
晚飯後,他叫上萍萍和長辛,到夕陽斜照的山坡上散步。望著層巒疊翠的鳳凰山,和小村寨裏的縷縷炊煙,章樹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現在沒有鐵路了,不能再叫扶輪中學啦……這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一息尚存,教育不停!你們親眼看見的,這山裏的孩子,不是比鐵道通衢的員工子弟更需要讀書麼?咱們多吃點兒苦,好比在荒山植樹,幾十年以後會成林的!我不願愧對自己的名字,這是我在長辛店工友夜校當教員的時候,立誌終生從事教育,才給自己取的。樹人,是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嘛!你倆要是讚成,咱這個學校就叫樹人小學吧。”
樹人小學雖然小,活動範圍卻很大。深山區人煙稀少,各個村寨相距甚遠,孩子們不能聚到一處來聽課;如今為了疏散糧食和圖書,既然在“無意”之中創立了這種“巡回教學”的方式,章校長再也不忍心舍棄他新招收的學生們了。這天夜晚,他與李長辛、章麗萍一起整理出一份“樹人小學在校學生名冊”,包括原先在賀家祠堂就學的三十六名“老”學生在內,目前共有學生一百五十七名!還有幾個深山村沒有轉到,將來,總人數很可能超過二百大關。怎麼能舍棄這二百名嗷嗷待哺的文化饑兒喲!誰能說將來的建國大業並不落在他們肩上?
人在山裏,心飛山外。章樹人決心在深山辦學,可他也是日日夜夜關懷著山外的戰局。日寇未能再組織什麼“討伐隊”攻打界牌嶺;賀舉人與大管家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村寨;祠堂學校和賀家的七進磚瓦房,由於建在大山溝底,未遭炮擊;留在祠堂裏的大本書和課桌、教具完好無損……這些他都聽李長辛說過了。還有一件大力士未敢明言、也是章校長最關心的事情,在詢問中被萍萍講出來了。
“李叔叔教團丁練武藝,下山打過勝仗!”
李長辛紅了臉。在他心裏,自己是屬於章校長的保鏢兼“聽差”,幹什麼事,必須聽從校長的差遣。但是,麵對著殘暴的鬼子兵,就在山下呀,自己卻空有一身武藝而無所作為,這也是熱血男兒絕對不能忍耐的事。心裏發生了矛盾,又不敢請示校長,憋不住,就對大管家說了。在一場刀棒表演之後,大管家當場聘請他擔任界牌嶺團丁的“教頭”,賀舉人還親自敬了他三碗酒,甚至當眾誇獎:“章校長的人,真是文武雙全啊!”李長辛心裏高興,也就在送書進深山、往返奔波的空隙時間,教團丁們弄刀使棒。
那天鬼子兵攻打寨門,李長辛是參了戰的。他親眼見到團丁和村民們人人勇敢,心裏很是佩服。但是,他也看出了門道:這一仗,敵攻我守,我們居高臨下,又有寨門、石屋、大樹做屏障,加之事先埋設好了許多陷坑、弓弩、滾木、礌石,又有眾多的鄉親支援,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打了個漂亮的大勝仗。現在呢,大管家意欲派團丁們下山去偷襲日寇,那些殺傷大量敵兵的滾木礌石可就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