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長尺打開門,把汪槐和劉雙菊迎進來。他們掃視房間,疑問一點一點地爬上麵頰。汪槐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離了。”汪長尺說。
“大誌呢?”
汪長尺不吭聲。
“是不是小文把大誌帶走了?”
汪長尺仍然不吭聲。
“什麼時候離的?”
“我回家的那一年。”
“他們住在哪裏?”
“沒有線索。”
“你不是還寄大誌的信和試卷給我嗎?”
“試卷是我做的,信也是我寫的。”說著,汪長尺把一遝試卷從席子底下抽出來。汪槐抓過去看著,雙手微顫,臉色鐵青:“那大誌的照片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汪長尺沉默。汪槐把試卷摔到地板上:“你不會說照片也是假的吧?”
“我把大誌送人了。”
“送給誰了?”
“有錢人。”
“叭”的一聲,汪槐揚手扇了汪長尺一巴掌。室內靜默了幾分鍾。汪長尺摸著被扇的左臉,說如果我們不能給他好的生活,為什麼不可以把他送出去?他坐的是豪車,住的是大房子,上最好的學校,這些你能給他嗎?我都想明白了,愛分兩種,有狹義的和廣義的。狹義的就是把他留在身邊,一輩子要麼像你,要麼像我,或者像劉建平、興澤或者張惠。廣義的是讓他幸福,讓他成才,一輩子心裏不長疙瘩。
“可他得叫別人做爹呀。”汪槐痛心疾首。
“幸福是有密碼的,像開保險櫃,隻不過有的人念‘芝麻’,有的人叫‘爹’。”
“把他弄回來,否則我跟你斷絕關係。”
“就像一蔸芭蕉,眼看就要掛果了,何必又去砍它。大誌現在的生活,不也是你一直憧憬的嗎?街道上擺了那麼多花,我們都沒施過肥澆過水,但我們看著不也一樣欣喜嗎?”
“你……你這是狡辯。告訴我他在哪裏?”
“我不會告訴你。”
汪槐再次揚起巴掌,但這次巴掌沒有落下。千分之一秒,汪槐發現汪長尺已經不是一個小孩了。他的臉上沒有驚慌,甚至有一股剛毅。雖然還沒到四十歲,但他的發際線已經後退,黑發裏竟然有了幾絲白發,腦門上竟然有了抬頭紋。他長得著急呀,汪槐看著想著,一絲悲涼湧上心頭。但悲涼歸悲涼,原諒歸原諒。他把巴掌拍到自己臉上,說劉雙菊,我們走。如果他不把大誌給我要回來,我死都不會見他。劉雙菊沒動。汪槐說你怎麼不走呀?這麼忤逆的行為,難道你還會原諒他?你不走,我走。說著,他打開門,把輪椅滾到走廊上,滾到樓梯邊,三分之一的輪胎已經懸空了,忽然刹住。劉雙菊說你走呀,你以為走向前麵就是金光大道呀,走來走去,不過是在轉圈圈,還能轉出什麼花樣來?我轉得膝蓋都痛了,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