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證據。”林家柏說。
“不就是證據嗎?說好了,費用你出。”汪長尺說。
“OK,”林家柏說,“一旦法院啟動司法鑒定,我馬上把費用轉過來。”
“到時,恐怕你又變水蒸氣了吧。”汪長尺說。
“請法院監督,如果我躲避,那就是認輸。”說完,林家柏給張春燕留了一個電話號碼。張春燕愣了好久,才宣布休庭,好像她的大腦一度空白。
真的就啟動司法鑒定,弄得跟選舉似的表麵風平浪靜,暗裏各懷心思。汪長尺和賀小文到醫院取樣那天,張春燕、法醫和林家柏寸步不離,連小文取羊水時門都敞著,以便讓林家柏監督。樣品取好後,法醫當著原告被告的麵封存,並加蓋公章,仿佛選舉之前把票箱舉起來,向投票人證明票箱是空的,然後再加一把鎖頭,過程嚴密得滴水不漏,結果都在意料之中,但程序必須得走,哪怕你提前知道結果。
十天後,張春燕把汪長尺叫到法院。汪長尺在走進辦公室之前定了兩分鍾,目的是冷卻一下自己急迫的心情。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表麵上是十天,感覺上是十年。他想越是勝利在望就越需要冷靜,越是伸手可及就越要克製。他假裝平靜,假裝低調,假裝不著急地走到張春燕麵前。
“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春燕把鑒定表拍到桌上。
汪長尺看了一眼,頭皮頓時就木,緊接著木的是整個身子,就連神經末梢都麻痹。經過DNA檢測,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幾秒鍾之後,麵對這樣的結論,汪長尺忽然想起他跟賀小文做愛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他甚至都聞見了精子的味道。又幾秒鍾之後,汪長尺忽然警覺,懷疑這很可能是一個陰謀。他說錯了,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整個送檢過程都在我的監督之下,怎麼會錯?”張春燕說。
“如果不錯在你這裏,那一定錯在檢測中心。”
“安亞平是這方麵的權威,他敢簽名,就意味著敢負法律責任。”
“可是,為了金錢,很多人也出賣法律。”
“在你眼裏,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收買?”
“如果他不被收買,怎麼會得出這麼荒唐的結論?”
“沒有證據都是廢話。”
“我申請重新鑒定。”
“那是你的事,但司法鑒定已經完成,”張春燕起身,把鑒定表鎖進文件櫃,轉過身來,“顯然,結論對你不利,相反,它卻可以幫林家柏的忙。盡管沒有生育能力並不等於性功能喪失,但在性與生育還沒完全脫鉤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你要辯清這兩者的關係,其難度不亞於辯清什麼是黑貓什麼是白貓。除非你能自證從前你有過性功能,比如強奸過誰,比如讓誰懷上了,或者拍有不雅視頻,否則我也不敢判林家柏賠償。”
“膽子也太大了,”汪長尺嘴裏喃喃,“我聽說過改年齡改民族改檔案改性別的,卻想不到還有人敢改DNA。”
“科學,有時很殘酷。”
“這不是科學,而是道德。”
“你的意思是……”
“這個鑒定是假的。”
“不會吧?”張春燕又打開文件櫃,拿出鑒定表來看了再看,“你為什麼總是懷疑?”
“我播的種子我曉得。”汪長尺說。
“你就那麼相信你老婆?”
“她懷孕時我們還在農村,我和她幾乎寸步不離。”
“既然這樣,”張春燕一拍桌子,“本人支持你就鑒定一事起訴,但前提是必須有證據。”
“我再鑒定一次,證據不就有了嗎?”
“你是我碰到的最聰明的民工,沒有之一,”張春燕豎起大拇指,“但你選擇的鑒定機構,最好比我們這裏的更具權威。”
“那就得去大城市。”汪長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