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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長尺好像被打懵了,比從腳手架上栽下來時還懵。當晚,他兩手空空回到住處,連工地的盒飯和他的藥壺都忘記拿了。小文覺得奇怪,趁他上廁所時搜他的衣兜,結果搜出了二叔的來信。她看了兩遍,大概是看明白了,便去拍廁所的門。門沒鎖,汪長尺站在裏麵既不拉也不洗,好像進去就是為了發呆。小文舉起信箋,說我知道他們在哪裏。汪長尺本想跟小文隱瞞這段內容,卻不想她連答案都知道。他走出廁所,把信奪過來,說你又看不懂看什麼看?小文說他們一定是在縣城討錢。汪長尺拍了一下她嘴巴。她沒閉,繼續說除了乞討,他們沒有別的辦法掙。

“放屁。”汪長尺的臉一沉,小文才發現自己說多了。但她忍不住,就像發現了別人的缺點那樣忍不住。她說其實討錢也沒什麼,至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總比待在家裏等天上掉餡餅強。汪長尺說也許他們是賣豆腐呢?你知道我媽做的豆腐又白又嫩。

“哪來的本錢?”

“借唄。”

“連二叔他們都沒借,還會跟誰借?”

真TM丟人現眼,汪長尺想,縣城裏那麼多同學,那麼多老師,他們要是看見他討錢,罵的肯定不是他而是他的後代。難怪最近耳朵發熱,原來是他們罵熱的。汪長尺下意識地摸摸耳朵,手仿佛被燙了一下。吃過晚飯,耳朵也沒降溫,好像全世界的手指都在戳他的脊梁骨。他找出一個軟包,裝了幾件衣裳,打算回一趟老家。小文說即使你回去,又能怎樣?

“找到他們,讓他們回家。”

“回家掙不到錢,沒錢起不了房。”

“我們不是有錢嗎?足夠他們起兩層樓房了。”說著,他打開箱子,拿出存折。小文說錢拿走了,孩子花什麼?你總不能讓我自己給自己接生吧?汪長尺的手指在存折上摩擦,手指熱了,存折熱了,它們一起顫抖。猶豫了一會,汪長尺把存折放回原處。小文說如果你不給他們送錢,回去有什麼用?等你一回城,他們又出來討。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汪長尺來回走著。

“我有一個辦法。”

汪長尺停住:“什麼辦法?”

“把存折上的錢送給他們,但回來後你就去跟地產商索賠。這樣我們既能在老家起房,又有錢在城裏生孩子。”

汪長尺想這確實是個辦法,但內心深處卻無限排斥。除了不願接受身體失敗之外,他還害怕打官司。他一直沒信心跟有錢有勢的人打官司,或許這才是他吃藥的真正原因,明知沒效果卻可拖延索賠的時間。他站在箱子前,久久不敢伸手,生怕那本存折還沒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