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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休息了一個月,汪長尺的胯下表麵恢複了正常。所謂表麵正常,就是皮長好了,走路不扯了,撒尿也無刺痛感了,但實際上那個器官卻沒法堅挺,它的另一個重要功能尚未恢複。好在汪長尺暫時不需要這個功能,因為小文正處於保胎期。

小文的情緒基本穩定,但常感到頭暈。她覺得什麼都像船,床像,樓像,街道也像。這麼多東東都像船,而自己又是一個泳盲,於是,任何風吹草動都讓她緊張,甚至致暈。每當她感覺船身搖晃,雙手便緊緊抓住身邊的物件,有時是床,有時是門框,有時是肩膀,有時甚至是包雞蛋的稻草。隻要手裏能捏點什麼,她就能勉強穩住自己。

汪長尺要帶她去醫院徹查,她搖頭,說隻要有事做頭就不暈。汪長尺便讓她買菜,做飯,折衣服,但這些瑣碎都不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還時不時地手捂額頭就地坐下,讓暈像一陣台風從身上掠過。汪長尺連哄帶求,終於把她弄到神經科。醫生刮她的手心,掐她的指甲,讓她閉目平舉雙手,均未發現異常,最後建議她做腦部CT。一問價格,她說要上廁所。一上廁所她就消失。汪長尺在走廊上等了半天,沒見她回,就申請鑽進女廁找了一遍,也沒看見她的蹤影。汪長尺悻悻地回到住處,看見她正埋頭做飯,好像壓根兒就沒跟他去過醫院。他說你可以躲債,也可以躲人,但就是不能躲病。她用力地切著黃瓜,說為什麼我幫人按腳的時候不暈?

“是呀,為什麼呢?”汪長尺也覺得奇怪。

“因為每天都有收入。”

汪長尺一回想,覺得有道理,便從箱子裏翻出存折,遞到她麵前,說你好好看看,上麵可存著五位數。她捧起瓜片放進油鍋,鍋裏一陣“嘁喳”。她一邊炒菜一邊說隻出不進,多少位數都會花光。他說放心,明天我就出去打工。

汪長尺去找安都佬。安都佬依然安排他砌牆。當天晚上下班,汪長尺提著食堂的盒飯往回走,忽然想買點東西讓小文高興高興。這是他進城後頭一回有此想法,但他摸了摸口袋,口袋是癟的。發現沒帶錢,他的目光頓時犀利,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明亮了。路樹、汽車、服裝、食品、攤位等等變得比平時醒目一倍以上,就連地上的垃圾也特別掛眼。走著走著,他看見路邊有一束被丟掉的玫瑰,便彎腰撿了起來,發現大部分已枯萎,還有兩枝尚還鮮活,於是,就把那兩枝小心地抽出,生怕弄落一點點花瓣。

進門時,他把一隻手背在身後,直走到小文麵前,才把玫瑰忽地亮出來。小文的嘴角當即咧開,目光爍爍地接住,興奮地用鼻子聞了一下,仿佛要把花香全部吸入。但馬上,她就覺察這花的味道不正,細看,花瓣也起了皺紋。她的臉立刻掛了下來,問多少錢一枝呀?汪長尺得意地:“你猜。”她把花扔到桌上,說笨蛋,你被賣花的騙了。

“是嗎?”

“沒長眼睛呀,這花是餿的。”

汪長尺拿起花來聞了聞,覺得味道雖不新鮮,但也不至於餿。他說花是撿來的。小文的嘴角再次咧開,立刻把花奪過去,聞了又聞,然後插到一個空醋瓶裏,擺在她的床頭。房間頓時有了亮點。汪長尺說現在怎麼又不餿了?

“凡是不花錢的都不餿。”

因為這兩枝玫瑰,小文多吃了半碗飯。飯後,她在花朵上灑了一點水。汪長尺好久沒看見她這麼高興了。她一高興,他也跟著高興。高興之餘,他就想小文為什麼高興?絕對不是因為玫瑰,而是因為撿了便宜。此後每晚回家,他都帶點物品,比如空紙箱、包裝繩、半瓶糨糊、一把泥水刀、幾張水泥紙或者脫了膠皮的乒乓球拍……這些他撿來或順手牽羊的東西,每每讓小文胃口大開,笑聲不斷。為了讓她延續這種占小便宜的快樂,他的視野逐漸擴大。路上的任何一個角落他都打量,工地的每塊廢料他都仔細研究,有時甚至產生偷盜的念頭,但念頭一閃即滅,仿佛夜空中燦爛的煙火,雖曇花一現,卻使大腦興奮,好像自己真的竊到了什麼。實在沒什麼可撿,他就花點錢,買回拖鞋、鎖頭、糖罐、布娃娃、玩具車、存錢罐、娃娃帽、娃娃鞋、奶瓶……反正總之每天都不空手而歸。無論他買了什麼,無論新的舊的,他一概說是撿來的或者說是別人送的。小文的心情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胖,暈病也不知跑到誰的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