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汪長尺吞吞吐吐。
“因為什麼?”小文轉過身,眼淚汪汪地看著。這是一張紅撲撲的臉蛋,皮膚白淨,頭發黢黑,眼珠子透亮,眼睫毛長長,好得都不忍心騙她。她咬著嘴唇,似乎在等答案。汪長尺問你能保密嗎?她說為什麼男人總喜歡讓我保密?
“因為他們要跟你說真話了。”
她點點頭。汪長尺說我去修理店,是想學點技術,目的是要破壞黃葵的吉普車,讓他出車禍,以報兩刀之仇。她倒抽一口冷氣,說就不怕警察抓你?
“我不承認。”
“那他們會審問我。”
“你也不承認。”
“萬一他們嚴刑拷打呢?”
“所以,你最好現在就離開,什麼也不曉得。”
小文低下頭,說你這麼做,就不能盡孝心,不能討老婆,不能過安生的日子,汪叔和劉嬸已經可憐得隻剩下骨頭了,難道你還忍心讓他們可憐得隻剩下渣渣嗎?想想看,如果你不幸犧牲了,誰來養活他們?誰在他們臨終的時候,用手臂托著他們的後腦勺?汪長尺說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惡氣。小文一把抓住他的褲襠,說這樣是不是氣就消了?汪長尺全身戰栗,說對不起,小文,對不起……
小文把濕毛巾拿出來,重新掛到牆壁上。汪長尺跟她請假,說這一次真的是出去搞錢。小文要求跟他同去。他們來到黃葵的辦公室。黃葵沒想到,愣了一下,說你還沒死?汪長尺說勉強活著。黃葵說女朋友蠻靚嘛。汪長尺說如果你把欠我的工資給我,那我就立即跑路。黃葵說誰欠你的錢你跟誰要去。汪長尺說你把我合同撕了,我去跟誰要?黃葵說當初你幹嗎害羞?為了一點狗屁尊嚴,你害得我好慘。汪長尺和小文都覺得有點突兀。小文撈起汪長尺的襯衣,指著他的腹部刀傷,問你有這麼慘嗎?黃葵舉起五根手指,說為了擺平你這單案子,老子白白花了五個數,你說是你慘或是我慘?汪長尺憤而起身,要去打黃葵。小文把他死死抱住。黃葵說不是所有的人都配有仇恨,想仇恨,首先你得有仇恨的資本。汪長尺掙脫小文,操起一張板凳,正要砸過去時,忽然聽到汪槐的呼喊:“長尺……”
汪長尺的手一抖,扭過頭來,看見劉雙菊推著汪槐不可阻擋地進了大門。汪槐雙手捧著幾遝嶄新的人民幣,說別打了,Pa公司給你寄住院費了。黃葵知道Pa公司是假的,一聲冷笑。汪長尺把板凳砸在地上。板凳的四條腿斷了三條,木渣飛濺。黃葵說要是給板凳買了保險,你就砸吧。
一家人勸汪長尺,他們推他,揉他,就像和麵,把他硬邦邦的身體搓軟。四個人垂頭喪氣地回到醫院。汪槐把錢交給小文,讓她和劉雙菊到醫院賬務室埋單。病房裏汪長尺和汪槐麵對麵。汪長尺黑臉坐在床上。汪槐說我都舉起雙手了,你還吹什麼衝鋒號?汪長尺說天理不容呀。汪槐說沒有天理,從出生那天起,我們就輸了,輸在起跑線上。汪長尺說被人捅了,還得自費,我TM拉動內需呀?汪槐說也不是全壞,還有好人給我們送錢。汪長尺問錢從哪裏來的?汪槐說你能跟小文保密嗎?汪長尺說難道你是搶來的嗎?汪槐說錢是我一天一天討來的。汪長尺的臉色突變,就像嫖娼被抓了現場那樣驚恐:“你竟然做了乞丐?”汪槐說討的都是零錢,我怕小文不信,就到銀行換了大鈔。
“不覺得丟臉?”汪長尺問。
“怕丟臉,我們就得在醫院做高幹。知道做高幹的成本有多高嗎?”
汪長尺羞愧地低下頭:“是我把你們拉下水了。”
“要怪就怪你爺爺,怪他當年為什麼不跟著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