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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殺人的夢話還在繼續,那是他深深的潛意識。每天深夜,汪槐就坐在他的床邊,隻要聽到他一說黃……立刻就把他戳醒。他睜眼看看汪槐,咽一下口水,咬一咬嘴唇,閉上眼睛,仿佛是從頭再來。汪槐像個忠誠的守夜人,始終保持坐姿,偶爾靠在輪椅上打打盹。汪長尺即使咬住舌頭,也沒管住夢語。但汪槐一次次把他戳醒,一次次把他的夢話打斷。漸漸地,他的夢話少了,甚至沒了。他的身體一天天好轉,大家的睡眠質量也在提高。一天深夜,他們忽然聽到汪長尺在夢裏叫小文。“小文,小文……”這一叫,叫得大家心花怒放。賀小文立馬坐起來,眼淚“叭叭”地,說我服侍他這麼久,他終於喊我的名字了。

白天,趁劉雙菊和賀小文外出,汪槐關上房門,問小文怎麼樣?汪長尺看著天花板,說是個好女人。

“願不願意娶她?”

“我現在這副半活不死的模樣,她怎麼會看得上?”

“要是看不上,她早溜了。”

“她看上我什麼?看上我的困難嗎?”

汪槐一時答不上來,扭頭看著窗外。樹下有一片草叢,草尖上兩隻彩蝶翻飛。他說給她一點盼頭。

“可我什麼都沒有。”

“跟她說Pa公司,說等病好了,帶她去省城。她喜歡城市。”

“Pa公司是一個謊話。”

“……當初我不哄你媽,她也不會嫁給我。”

“我沒這麼卑鄙。”

“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嗎?”汪槐回過頭來。汪長尺怕碰他的目光,扭頭看著窗外。那兩隻彩蝶已飛過樹梢。他想要是我也有翅膀,就可以飛走,就不用繳住院費了。

“小文可以和你一起到省城去打工,成家立業。”汪槐說。

“你想多了。”

“那你起碼要對她好點,沒有人能像她這樣,願意跟我們睡地板。”

汪長尺叫劉雙菊買了一塊小黑板,掛在床頭的牆壁上。每天,他都教賀小文認十個字。賀小文睜大眼睛,跟著他學,從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開始。她學會了“吃”字,學會了“穿”字,學會了“住”字,還學會了“行”字。有的字教了幾十遍她也寫不出來。汪長尺就罵她笨。她不服氣,歪著腦袋想半天,不是把“料”字寫成“科”,就是把“渴”字寫成“喝”。偶爾她也生氣,把粉筆砸在地板上,說我不跟你比寫字,我跟你比煮飯喂豬。說完,她就蹲著哭,哭自己腦袋瓜不靈,哭自己家裏窮沒送她讀書。汪長尺說如果想去城市,就得認足一千個字。賀小文張大嘴巴,說那麼多呀?汪長尺說就像存錢,一天存十塊,一百天就是一千塊。賀小文說我沒那麼大的腦袋。汪長尺說認不夠一千個字,到了城市你就會被別人欺負。賀小文說我認不得字你不是認得嗎?汪長尺說你不可能天天扯著我的衣襟吧?賀小文想想也是,重新站起來,咬著嘴唇跟汪長尺一遍一遍地讀:

“我……”

“我。”

“要……”

“要。”

“報……”

“報。”

“仇……”

“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