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碗肉粥和葡萄糖液的營養,他的腦細胞熊熊燃燒,終於明白任何理想如果沒有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無機鹽和水的支持,那都是TMD空談。拔掉針頭,他就去找黃葵。黃葵先讓他填飽肚子。他吃了兩碗米粉兩個雞蛋,滿足地斜靠在椅子上。黃葵問願不願意跟著幹?他連幹什麼都不知道就說了願意。
黃葵自封為總經理,公司設在小河街的一個店鋪裏。店鋪的一半黃葵用來辦公,另一半他爹用來賣日用雜貨。牌子掛的是“環太平洋貿易公司”,但和太平洋沒一毛關係,如果生拉硬扯,那就是門前的小河,因為它最終會流入太平洋。而所謂貿易,除黃葵爹那點雜貨就沒什麼貿易了,每天的資金流入不足兩百元(含成本)。黃葵的主要工作是替別人收賬,收賬就是追債,追債成功黃葵就拿提成。汪長尺說他不懂業務。黃葵說簡單,當他們把我從樓上扔下來的時候,你就在樓下接住。汪長尺問樓有多高?黃葵說不管多高。汪長尺嚇得趕緊看自己的雙臂。
黃葵去收過幾次賬,每次都西裝革履,打扮得像搞傳銷的。每次他都不帶汪長尺,而每次他都沒空手而歸。拿到提成後,他就請汪長尺吃肉喝酒。汪長尺吃著喝著,就跟黃葵比,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簡直就一廢物。等黃葵一出門,汪長尺就幫黃葵爹賣貨。黃葵看見了,說你就這點出息呀?汪長尺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出息,反正也無事幹,仍幫黃葵爹賣貨。黃葵爹說別聽他的,卵毛沒長幾根,就看不起雜貨了。他是靠什麼養大的?還不是靠老子擺攤。
晚上,汪長尺就住在公司裏,守店兼營業。黃葵和他爹回家了,汪長尺一邊賣貨一邊複習功課。有時黃葵也留在店裏,跟汪長尺聊天喝酒。一天深夜,黃葵喝多了,把汪長尺的課本全部扔出去。課本飛過五米街道掉進小河。汪長尺跳進河裏,把課本全部撈起來。他的衣褲濕透了,課本也被泡濕了。他把濕透的衣褲和課本擺在鋼絲床上,用電風扇吹。黃葵說就算你考上一所大學,畢業後最好也就當個幹部。可是,現在連幹部們都紛紛下海經商,你還考什麼考?汪長尺說我不想放棄,我得給爹媽一個交代。黃葵說想考試你就去補習,別在我這裏混。汪長尺關掉電風扇,飛動的書頁安靜了。黃葵說餓的時候你想吃,吃胖了你就想入非非。汪長尺說我以為複習不影響賣貨。黃葵說胸無大誌,賣貨能賺幾個錢?
第二天,黃葵叫汪長尺到理發店去剃個光頭。汪長尺問能不能理個板寸?黃葵說必須閃閃放光。剃頭的時候,汪長尺沒忍住淚。他覺得這像一個剃度儀式,卻不是出於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