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剛想躺到床上,就看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西出陽出現在門口。西出陽說你們還在下?我還以為你們不等我了。衛國說等你幹什麼?西出陽說今天不是你請客嗎?衛國跳下床,說誰說我請客?誰說的?我有什麼理由請客?西出陽說有人打電話給我,叫我到你這裏來吃午飯。衛國重新躺到床上,說真是抬舉我了。這時一陣亂哄哄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呂紅一、夏目漱和莫懷意像一群饑餓的難民來到衛國的房間。呂紅一說都來了,那麼說是真的了?聽說衛國要請我吃飯,我還以為是別人造謠。衛國側臉麵對牆壁,裝著沒有聽見。呂紅一和夏目漱把他從床上架起來,一直把他架出門口。衛國說你們沒長眼睛嗎?我還沒穿褲子。他們讓衛國穿上褲子,然後又架著他往樓下走。衛國說你們還沒吃午飯嗎?西出陽說沒有。衛國說李曉東,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吃午飯了嗎?李曉東看了西出陽一眼,說吃過了再吃,現在就去吃。衛國說我還沒有帶錢包。莫懷意舉起一個皮夾子,說我已經幫你帶上了。
衛國被他們挾持到大排檔。這是學院附近有名的大排檔,百來張餐桌沿馬路一字排開,站在這頭望不到那頭,到處都是彎腰吃喝的人群。他們的頭低下去,膀子高聳起來,嚼食的聲音像從擴音器裏傳出來一樣響亮。西出陽之流從中午喝到晚上,喝掉了五瓶一斤裝的二鍋頭。除了衛國,他們每個人都有些搖晃。夏目漱舉起一杯酒遞給衛國。衛國說我不喝。夏目漱說無論如何你得把這杯酒喝下去。衛國搖搖頭。夏目漱強行把杯子塞進衛國的嘴巴。衛國緊咬牙齒,酒從他的兩個嘴角分流而出滴到他的褲子上,褲子上像下了一陣雨。夏目漱想用杯子撬開衛國的嘴巴,但是衛國的牙齒比鉗子還硬,酒杯被他咬破了。
餐桌上響起一巴掌,那是李曉東寬大的巴掌拍出來的,所有的碗筷和酒杯都戰戰兢兢,嘈雜的聲音突然消失,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臉上。李曉東的手在頭發上一撩,藏在裏麵的一條傷疤暴露在燈光下。他說衛國,你看看這是什麼?衛國說一條又長又醜的傷疤。李曉東說知道它是怎麼留在上麵的嗎?衛國說不是偷看女生洗澡跌破的,就是小時候要不到零花錢,一頭撞到桌子上撞傷的。李曉東抓起一個酒瓶在桌上一敲,酒瓶的底部立即變成了牙齒,它像張開的大鯊魚的嘴對著衛國的臉。李曉東說這酒我們喝得你為什麼喝不得?告訴你,這條傷疤就是勸別人喝酒時留下來的。李曉東的酒瓶又向前遞進一步。
衛國突然想離開餐桌,但是被夏目漱一把按住。這時呂紅一抓住他的左手,夏目漱抓住他的右手,莫懷意按住他的肩膀,李曉東抓住敲爛的酒瓶,西出陽端起酒杯。衛國已被重重包圍。西出陽把酒杯送到衛國的嘴邊,像父親對兒子那樣親切地說喝吧,何必虧待自己呢。西出陽一連往衛國的嘴裏灌了五杯二鍋頭,大家才把手從衛國的身上拿開。大家把手一拿開,一直站著的手裏捏著酒瓶的李曉東,嘩啦一聲坐到地板上,就像一攤水灑在地板上。他已經醉得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整個餐桌被衛國那張比紅墨水還紅的臉照亮。他穩住身子,舉起酒杯說曉東,你不是說要喝酒嗎,來,我和你幹一杯。衛國沒有看見李曉東已經跌在地板上,他的酒杯在空中晃了一下,自己就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