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了一會兒,保安乙把那半桶水提到桌子上,用一隻口盅往衛國的嘴裏灌水。水剛剛流進衛國的喉嚨,隻停了兩秒鍾便從他的嘴裏噴出來,一直噴到天花板上,像一個小型的噴泉,水花四射,可惜沒有音樂。他們不得不承認衛國是真的醉了,但是審問必須在今夜進行。他們趕走窗外的圍觀者,拉上窗簾,關上門,每人嘴裏叼上一支煙。從他們沒有完全被香煙堵死的嘴角,不時冒出: 薑、骨頭、石頭。他們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不時地爭論,耐心地等著衛國開口。
等地板上鋪滿煙頭的時候,衛國叫了一聲水。保安甲扶起衛國,把一口盅涼開水遞給他。他揉揉眼睛問保安甲,這是在哪裏?保安甲說這是保衛處。衛國的口盅立即落到地板上。那是一隻掉了把的搪瓷口盅,它落在地板上時沒有發出破碎的響聲,隻是當啷當啷地在地板上滾動著,一直滾到門角才停下來。衛國說他們呢?保安甲說哪個他們?衛國說西出陽他們。保安甲說我沒有看見他們。衛國跳下桌子朝門口走去。保安乙攔住他。他說別攔我,我要回家。保安乙說你把問題說清楚了才能回去。衛國說什麼問題?保安乙說你對女學生耍流氓的問題。衛國說哪個女學生?保安乙說馮塵。衛國說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保安乙說怎麼不可能,起碼有三百多個學生可以作證。衛國睜大眼睛,頭上像澆了一盆冷水,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從這裏逃走。
他掙脫保安乙拉開門想往外衝,保安丙立即用自己肥胖的身體堵住門縫,他的頭撞到保安丙的胸口上。保安丙說你竟敢撞我?他本想向保安丙道歉,但保安丙已經把他推倒在地板上。他從地板上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喪失了平衡。他的手在空中揮舞著,想要抓住一件可靠的東西來穩住自己。他抓到了辦公桌上的水壺。水壺搖晃一下,從桌上摔下去。一個水壺摔下去,兩個水壺摔下去,三個水壺跟著摔下去。它們全摔碎了。保安丁說你竟敢砸保衛處的水壺?衛國聽保安丁這麼一說,身子竟然不搖晃了。他想才幾秒鍾時間,我又是撞保安又是砸水壺,這不是罪上加罪嗎?我可是徹底地完蛋啦。但是我要從這裏出去,我隻想從這裏出去,我不撞你們打你們不砸水壺不對女學生耍流氓,真的我隻想從這裏出去。
衛國抓起一把椅子護住自己的胸膛朝門邊走。保安甲說你想打架嗎?衛國說不,我要出去。保安甲說把椅子放下。衛國說隻要讓我走出門口,我就把椅子放下。但是我求你們,求你們不要往我的椅子撞。保安甲伸手去抓衛國手裏的椅子。衛國把椅子高高地舉起來,在舉的一瞬間椅子腿掛到了保安甲的下巴。保安甲倒下了,下巴冒出一股鮮血。保安乙說你竟敢打保安?放下,你再不放下,我就把你銬起來。衛國想我又犯下了一條打保安的罪名,這下可真的完蛋啦,完蛋就完蛋吧。他舉起椅子,朝玻璃窗砸過去,窗口上的玻璃稀裏嘩啦地塌下來。他一屁股坐在玻璃上,嘴裏發出嗚嗚嗚的哭聲,哭聲夾雜著說話聲。我叫你不要往椅子上撞,你偏要往椅子上撞,這不是逼我嗎?我都快三十歲了,還沒談過戀愛,都已經是副教授了,還沒吻過女人。你們幹嗎還要逼我?